在完整性体验中提高社交能力
作者: 高洁当“90后”“00后”出现诸如“断亲”“社交搭子”等全新的社交样态,并构成青年社会现象新图景后,人们的目光也随即聚焦于身为“10后”的“小孩哥”“小孩姐”的社交现状。不论是电话手表所展现的“手腕社交”,还是二次互动的“弹幕社交”,抑或对“语音交互”的高频使用,今天儿童的社交方式都给人们带来了认知冲击。作为社交平台达人,当“小孩哥”“小孩姐”更多地沉浸于以平板、电脑、手机为载体的虚拟空间,难免引发大众对其社交技能发展受限及真实生活体验匮乏的担忧。我们需要为“小孩哥”“小孩姐”提供丰富的现实互动机会,促进他们全面发展,让科技成为连接虚拟与现实的桥梁而非隔阂。
◎电子产品对儿童社交的影响
社交对人极其重要,伴随人的成长始终。我们既渴望表达自我,又渴望洞察他人的内心世界,在互动中获得发展。当社会交往面临威胁时,经过长期进化的大脑甚至会迅速以体验身体疼痛的方式应对来自精神层面的潜在威胁。个体在童年时期所形成的社交观念与社交能力,将对成年后的社交质量产生深远的影响。综上,社交作为个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既对交往双方产生深远影响,又成为推动个人成长与社会变迁的核心驱动力之一。
虽然一些虚拟社交能够起到助益“小孩哥”“小孩姐”社会性成长的作用,比如,弹幕系统在平台的嵌入使他们即时进行交流互动,在通过弹幕角色进行二次消费与生产的过程中,产生强烈的代入与共鸣,实现群体归属与认同;再如,部分网络游戏通过模仿和扮演,使“小孩哥”“小孩姐”体验到不同的角色和身份,与他们日常生活中熟悉的场景、故事相互交织,继而拓展想象力,提供丰富的认知体验。但无论如何,数字交流与虚拟平台均加剧了“小孩哥”“小孩姐”的个体化,也催生了严重的手机依赖,使其产生更高的人际性焦虑或社交孤立感。在虚拟社交中,他们愈发沉浸却感到孤独,这是因为虚拟社交提供的体验难以与他们的旧有体验相融合,也无法构建完整的生活经验。这就如美国教育家杜威所言,一个孩子仅仅把手伸进火焰,这还不是经验;当这个行动和他遭受的疼痛联系起来的时候,才是经验,从此以后,他知道手伸进火焰意味着灼伤。而这也是人类学家项飙“附近”理论中所表明的,人们提倡真实社交而减少虚拟社交,是因为人们从真实的社交对话中获得的是一种具身性的体验,是将生命经历凝结之后真正内化的知识和理解。其实,书籍、戏剧等也是虚拟媒介,但我们依然支持儿童投入其中,是因为这些虚拟性事物鼓励儿童从虚拟走向真实,将自己所做的事情与从书籍、戏剧中得到的享受或痛苦建立起前后相连的联系,而非互联网形成的线上线下两套意义构造系统。在此意义上,判断儿童有效社交的关键因素并非虚拟或真实,而是生活体验的完整性。
◎创设真实且具完整性体验的社交环境
首先,良好的亲子关系与沟通是“小孩哥”“小孩姐”回归真实社交的底气。就像成年人拖延症发作后持续浏览手机时,并非一句简单的“电子产品上瘾”就能解释及解决问题,我们应看到现象背后个体对结果的过度期待、完美心态等。同样,“小孩哥”“小孩姐”依赖虚拟社交的背后也有复杂的原因,亲子关系的缺失便是其中之一。
家庭关系对青少年社交有着重要影响。我们时常看到这样的场景:家长抱怨孩子沉溺于电脑或手机,除了责备或讲道理之外,似乎没有其他更有效的劝阻方式。当家长对电子产品强行管控时,孩子便出现情绪失控、消沉叛逆的情况。在此情境中,从表面上看,家长对孩子使用电子产品的管控似乎反映了他们对孩子生活的关注,但实际上,沉迷电子产品与虚拟社交的儿童,其家庭往往存在亲子关系淡薄和家庭教育不当的问题。家长或者割裂地看待儿童的某一问题,就问题干预问题;或者在孩子没有能力对生活进行教育性规划的时候,非但不深度参与孩子的日常生活,还妄想得到孩子优秀成长的结果。当然,还有部分家长不断以斥责的方式规训孩子的行为,这种行为看似关爱孩子,实则潜在地表达了对孩子的否定与压迫。当亲子关系存在大量诸如父母忽视、消极家庭互动、过高要求与过分苛责等问题时,儿童在父母身上体验到的被拒绝感自然导致儿童情感、社交需求无法得到满足,进而通过电子产品进行补偿。比如通过观赏极富吸引力且降智的短视频,缓解消极情绪体验;通过参与“点赞”和“评论”等互动活动远离现实环境,规避由不合理评价产生的自我认知困境。因此,在为“小孩哥”“小孩姐”创设良好的社交环境时,首先需要调整的便是亲子关系,通过改变家长的家庭教育观,进而改变父母的教育行为、语言表达,重新激发儿童对家庭的安全感与对父母的价值认同感,使儿童在充满爱的氛围中拥有直面现实、回归真实社交的心理能量。
其次,开展激发“小孩哥”“小孩姐”完整性体验的活动,增强正向的社交体验。当“小孩哥”“小孩姐”将从故事中获得的感悟与自身经历融通后,便产生与他人分享感悟的社交冲动。不论是阅读,还是戏剧,这些活动帮助他们增加体验维度,在充盈的叙事中体味和理解生活。当“小孩哥”“小孩姐”在绘本、童话、戏剧与电影中成为角色的化身,跟随其心灵轨迹,预先体验其心理成长过程时,身临其境的体验使许多道理在无形中得以明晰,也自然而然地想要与他人分享这升腾在心中的完整经验。真实社交的美好就在于“好想让你知道我心中感悟的到来,而你也恰恰有过这种感悟,所以你懂我”。
当“小孩哥”“小孩姐”带着对另一个世界的好奇去旅行,并在偶遇中触摸到历史向他投下的景象,不仅产生了同阅读和观影时一样的分享、交流、获得共鸣的冲动,进而感受与真实他人对话的乐趣,更在万物之间感受到自己与世界的某种关联,甚至想要创造属于自己的意义之网,即使他并不知道自己正在创造着属于自己世界的秩序。真实的社交不仅包括与真实之人社交,还包含着与真实世界的交往。年龄小的孩子不具备规划生活的全部能力,但他们始终拥有感悟生活的力量,能够整合外界客体文化,形成自己的主体文化,并对未来进行重构。其实,恰恰是在闲逛、在不经意间受到的启发、在活生生的感受中,世界才不再显得片段化、陌生。人间烟火挑动着“小孩哥”“小孩姐”的五感,在还原为立体的、原初的形象时,在提供看见、理解的契机中,使经验不断深化、交融。
再次,同伴交往在“小孩哥”“小孩姐”社交中发挥重要作用,并逐步帮助他们形成自我认知。《儿童品格的由来》《教养的迷思》等著作均表明,当人们认为儿童的成长由成人主导并发挥主要作用的时候,其实同伴对儿童的成长发展具有与成人一样甚至更大的贡献。儿童的发展不仅受到“成人—儿童”社交世界的智识滋养,同时也深受“儿童—同伴”社交世界的影响,且这两个社会系统各自以独特的方式对儿童的发展产生作用。在2-12岁的成长周期中,儿童与家长的相处时间越来越少,与同伴交往的时间越来越多。当同伴在儿童心中占据显著地位,并促使他自觉地将自己归入其中时,这充分表明同伴对个体产生了强烈的吸引力与深远的影响力。在此情境下,儿童与同伴之间会展现出更高的相似性,他们会通过对话、游戏、在一起做事等行为习得并内化该群体的行为规范与价值观念,进而加剧与其他群体之间的界限与分化。在此背景下,一方面,学校教育与家庭教育可以为“小孩哥”“小孩姐”创造场景更丰富、对象更多样、时间更长久的同伴交往机会,不仅在双方的交谈、互动中,还在双方内心世界的敞开、在相互接受与倾吐的过程中实现精神的相通,以此在感受尊重、承认的关系状态中习得民主、平等、开放和合作的品质;另一方面,教师与父母需要敏锐地觉察同伴交往中的潜在问题,引导“小孩哥”“小孩姐”做出正确的价值判断,在不断反思友谊的质地中,形成关于自我的反身性思考。
最后,社会教育机构应为创设真实的社交环境提供机制性保障。建筑、博物馆等都在其本身的功能,如艺术功能、教育功能、娱乐功能中蕴含着社交功能。在真实社交被更多人渴求的网络时代,公共文化服务机构应承担起为公众创造真实社交环境的职责。比如,博物馆作为公共活动空间之一,原本就是一个具有独特优势的社交场所,可以使志同道合的“小孩哥”“小孩姐”通过文化沙龙、志愿讲解等不同主题模块的活动开展社交聚会,使他们自然而然地融入集体活动。家长需要抓住参观过程中与孩子一起探索的可能,促使孩子将看到、听到的重要内容与自身经历相结合,并和已经认识或即将认识的小伙伴平等、自由、活跃地沟通,从而在交流中收获意外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