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丹：在幸福与梦想的原野上并排坐、一起跑

十三年前，河南省安阳市汤阴县任固一中道德与法治教师李振丹带着自己的教育梦想，扎根在乡村学校。她以心理健康辅导和问题预防为切入点，推行幸福教育，开展梦想教育，让学生自信、从容、有尊严地成长；她会给学生家长写一封长长的书信，让家长看到学生的成长，争取家长的配合与信任。“学生特别义气，家长也无条件支持我的工作，这是我最大的底气与自豪。”李振丹说。

治已病，更须治未病

“幸福的诀窍在于保持心理健康。”李振丹介绍，这里的学生物质条件并不像以前一样匮乏，一些学生甚至随身带着大额现金。父母给钱、祖辈照顾，学生就往游戏里充值消费。一些学生的精神世界一片虚无，容易走入歧途，放弃自己，幸福教育也无从谈起。“即使我们绞尽脑汁把学生培养进了名牌大学，但是他感受不到幸福了，这难道不是一种悲哀吗？我不会做那种通过摧残学生的生命力来抓成绩的教育。” 李振丹担任了学校心理健康咨询团队负责人、汤阴县中小学师生心理咨询热线接线员等职务。“我要让我的学生在快乐、幸福、被肯定的氛围中长大。” 一次考试，她的班级有一名男生早早交白卷走出了教室。当李振丹赶过去，发现他坐在操场上放空。她和他坐在草地上聊了起来。“考上高中又怎样，考上大学又怎样，没有意义，就连生死……”听着他的倾诉，她思索着问题的解法。这个男生不擅长体育，身体总出问题，由此招致闲言碎语，常常带着消极情绪训练，人际关系也变得糟糕，情绪波动很大。李振丹大胆决定：在班级面前宣布让他暂时放弃体育训练。男生卸下心理负担后，把精力全部放在文化课上，成绩突飞猛进，人际关系也开始缓和。体育老师不理解，认为李振丹在惯着学生。直到一天，男生偶然闲来在门口立定跳远，李振丹鼓励并试探道：“平时不练都这么厉害，接近满分啊！要不要参加体育训练？病免分还是太低了。”男生又开始体育训练，并顺利完成了考试，考上了高中。

《黄帝内经》记载：“上工治未病。”李振丹意识到，仅仅在学生出现心理问题后再去挽救是远远不够的，师生要付出巨大的精力或代价。为了从未然处发力，她自学了以清华大学积极心理学为基础的幸福教育课程，参加积极教育研习会，每月开展心理实践活动，与第三方专业机构合作，为在校学生进行心理健康测评。她经常站在学生的角度，询问学生的意见，鼓励学生敢于表达自己的观点。“我们平时总是站在大人的角度，容易习惯性地看到学生的种种缺点。但积极心理学告诉我们，要多多关注学生的优点，引导他们产生积极的自我心理暗示。”每每推开教室的门，李振丹会对学生说：“呀！你今天穿得真整洁”“今天你的课桌比昨天收拾得还干净嘞”。李振丹在布置日记与周记的作业时，会要求学生列出“幸福（美好）的三件事”“某个人三个好的方面或特征”，让他们在日记中回顾发现生活中的美好事物，汲取积极的能量。“大家都在被推赶着竞赛，但我不要求学生都争第一。金字塔顶端只能站下一个人，而幸福可以让所有人并排坐。我想让他们幸福，我们都要并排坐着，做个幸福的人。”2021年中考，李振丹的毕业班56名学生，有42名考上县重点一中，她感到不可思议，感叹或许这就是践行幸福教育的“意外之喜”。

在幸福之上，自信地走向梦想

认识你自己。在一间教室内，六七张课桌围成几个多边形论坛，上面没有课本，只有一本本写着职业与梦想的笔记。学生们在小组里轻松讨论着，分享自己的兴趣、能力、价值观与性格。这是学校梦想中心主任李振丹开设的梦想课程之一：《我的生涯名片》。她让学生在纸上写下或画出符合自己现状的自画像，理性地分析自身。“梦想课堂不给学生设限，也没有什么标准答案。大家一起参与进来，或讨论理想，或描述自身。”李振丹发现，在文化课上不想表达、不知如何表达的学生，在梦想课堂上却热切地向他人介绍自己。李振丹向学生们展示了不同行业不同职业的佼佼者，在“找朋友”游戏环节，让他们带着自己的生涯名片，找五位以上的同学分享，如果与自己有相同的地方，请同学在相应位置签名，并在之后的交流环节，小组讨论“找朋友”过程中发现的同与不同。《我的生涯名片》课程要求学生首先要认识自己，然后认识他人，求同存异，在认识与表达交流中，明晰人我之分，尊重彼此。

去远方吧。一份承载着梦想的《2023“去远方”研学旅行方案申请表》“飘”向了祖国各地。两个小组，每组五名学生，李振丹先后伴随他们前往洛阳、苏州，开展主题研学活动。“农村的孩子很少有人出过县城。我想让他们自主探究，到外面看一看，或许能激发他们为了幸福奋斗的动力。”在李振丹介绍完课程之后，学生们自行分组，设计出行与研学方案，看哪个组的方案更合适、研学目标更合理，最终有两个小组入选，得到了上海真爱梦想公益基金的“去远方”研学旅行项目支持。“从制订计划、录制视频到出发上路，整个过程我都没有操心。在研学途中，每天都有学生的研学记录与反馈。与其说是我领着孩子们去了远方，不如说是孩子们领着我去了远方。”李振丹惊讶地说，从教十几年来，很少看到学生有如此高涨的热情，半夜都能收到学生发来的信息，向她分享计划制订的最新进展。“可能这就是清华大学积极心理学家彭凯平所说的‘一种澎湃的福流’。”她看到学生们一起奔跑着，由内而外茁壮地成长，用“神奇”来形容这段研学之路。

除此之外，李振丹还会根据学段学情，改编不同的梦想课程，让学生自在探究、乐于分享。接下来，李振丹计划着在更大范围、采用更丰富的课堂形式激活学生的梦想。“学校里其他老师也跟着我一起，在周边学校推广梦想教育。”

在成长与抗衡中，守望学生的未来

李振丹每天在朋友圈坚持读书打卡，已经累计分享百万多字。“六年前，我偶然间看见了一句‘一群不读书的老师在拼命教书’。这带给我很大震撼，感到它讽刺的就是那时不看书的自己。之后我开始寻求改变，慢慢地开始在朋友圈打卡，带着老师家长一起大大方方地读，彼此监督。大量的经典阅读使我改变了很多。”她成立了河南省教师共读小组，开创了同名个人公众号，记录教育故事、分享心得感悟。消除内耗，向内寻求自洽的人生，李振丹在培训与阅读中重塑着自己，寻求突破下一个瓶颈的解法。

自2021年中考大捷与2023年媒体报道之后，李振丹和她接手的新一届学生各自面临着新的问题。“我的前几届毕业班的学生都非常优秀，这让我一度忽视了新生尚处于萌芽状态。”随着职务增多与时代变化，李振丹有些自顾不暇，偶尔会怀疑自己，认为自己走入了职业生涯的瓶颈期。同时，个别学生也会倚仗她的名气，存在虚幻的优越感，认为“可以在学校里横着走，干了坏事校长都不敢管”。一些学生甚至只听李振丹的话，其他老师的话都不听。她认为，师生关系不该走入这样的“歧途”，要在警惕唯成绩论“返潮”的同时，反思警惕自己的“迷路”。“我需要秉持归零的心态，回归初心。”

李振丹的心底想的是她与教育现状之间的抗衡。“我想把素养教育和应试教育结合在一起。看看如果两者一手抓的话，会有什么样的效果。”她的第一届学生即将大学毕业，她想看看学生们到底过得幸福不幸福。“这是一个长期调研，也是我想持续进行下去的长远探索。”给予她底气与希望的，是往届学生们对她的喜爱与肯定。新年每至，很多往届学生会给李振丹发送讯息，有的阐述自己当前的困惑，有的告诉她自己入了党还得了国家励志奖学金，除此之外，几乎每篇都包含着满满的祝福和感恩。一个叫瑞雪的学生在讯息里写道：“2023年我最幸福激动的时刻之一，就是和您一起见证了您事业上的高光时刻。我还会跟随您的脚步，坚持读书、保持热情，在自己的领域更上一层楼！”李振丹说，她在乎她的每个学生，不管是否出息，不论走哪条路，都那样向上地努力生活，这样就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