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勇玲:乡村教师要做“瓦砾中的种子”

作者: 何妍桦

韩勇玲:乡村教师要做“瓦砾中的种子”  0

从郑州东站向东出发,在驱车两个多小时、跨越汹涌的黄河水后,才能够到达被称为“河南省封丘县南大门”的曹岗乡。黄河的浇灌、盐碱地的遍布,让水稻、小麦、大豆等农作物滋养了世代生长于此的农民,却也让他们缺失了一些接受更优质的教育、走向更远天地的机会。

这让在曹岗乡担任23年教师的韩勇玲一直有一个心愿——要让更多孩子自信、阳光地走出乡村,书写人生新篇章。

在自然中,打造“邻家”课堂

“在教书育人这条路上,父亲是我最好的领路人。他在乡村教育这片沃土上辛勤耕耘了40年。”韩勇玲回忆,小时候,下班回到家的父亲永远是笑呵呵的,在他眼里也几乎没有“教不会、不好带”的学生。有这样一位热爱教书、受人敬重的教师父亲,韩勇玲总会听到别人带着羡慕的语气说:“她可是韩老师的女儿。”梦想的种子彼时便已萌芽,2000年,19岁的韩勇玲刚从中师毕业,便带着使命感与荣誉感,回到了家乡,成了李庄村小学的一名语文老师。那时条件十分艰苦,整个学校仅有一部座机电话,每个学科仅有一位教师,每人也只有一本教案集。在长达五六年的时间里,要想与其他教师讨论或请教问题,她都需要积攒一部分后再一次性打电话求助,或者干脆骑着自行车到县城里找其他教师。

尽管硬件设施和师资力量上都有所欠缺,韩勇玲却把环境劣势转化成了教学优势。她经常带领学生们外出,没有鲜亮的博物馆和艺术馆,便傍依着大自然开辟特色研学课程,陈桥驿、曹岗险工、黄河湿地、青龙湖畔、铜瓦厢决口处等地都成了她为学生们选择的天然课堂。在这一堂堂自然与人文交融的课程中,知识不再是仅存于书本上的文字,更跃然成了一种沉浸体验,是一次次可以在多年后被记起的回忆。

让韩勇玲记忆最深刻的一堂课,是为七年级学生讲授光未然的《黄河颂》这篇课文时,她带领大家徒步一个多小时来到黄河边的“地上悬河”曹岗险工。一到这里,她就带领学生面对黄河朗诵一遍课文,让他们切身感受黄河水的奔腾与壮阔,伴着韩勇玲的耐心讲解,学生了解了黄河的发源、途经省份、流向等知识,进一步理解课文中“我站在高山之巅,望黄河滚滚,奔向东南”“惊涛澎湃,掀起万丈狂澜”的气势与情感,也能在背诵、默写课文时回想起此情此景,从而更加得心应手。

类似的“邻家”课程还有很多,学生们在陈桥驿边读懂“赵匡胤黄袍加身”的典故,在铜瓦厢决口处感受百年前黄河大改道的前因后果……在韩勇玲看来,这样的课程不仅限于语文,也融合了历史、地理等多门学科,远比幻灯片、放电影来得珍贵且有效。“哪怕因为经费不足需要徒步,有的孩子脚后跟都磨破了,他们也十分期待。”韩勇玲说道,“在此期间,学生的意志得到了潜移默化的磨炼,这种全方位、多学科的教育十分难得,这也是我坚持开展研学的原因。”

促进学生心理健康,从每一小步开始

2016年,韩勇玲从清河集小学调到了曹岗乡第一初级中学,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她注意到,学生的心理健康问题是横亘在乡村教育发展过程中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很多学生家里条件不好,总觉得自己是村里的孩子,处处不如别人,久而久之变得腼腆、自卑,上课不敢回答问题,下课不愿和同学交流,进而导致了他们厌学叛逆,甚至打架逃课。”为此,她特意在每周一和周五上学放学时站在学校门口,一方面能够迎接、告别学生,另一方面也希望抓住一切机会与家长多沟通,汇报学生在校情况,同时也向家长们传递一些正确的教育方法,从家长端促进学生心理健康发展。

但这还远远不够。韩勇玲记得自己在曹岗乡第一初中任职期间带的最后一个班上,七年级学生小周下课后除了去厕所就是坐在位子上,几乎不与人交流,上课也从不主动回答问题。但在一段时间的观察后韩勇玲发现,小周眼神里的清澈以及言语间的平和让他拥有超于同龄人的成熟与稳重,这背后一定有深层原因,她决心将更多关心与爱护给予这个15岁的男孩。于是,她开始尝试调动小周各方面的积极性,培养他的自信心与能动性。比如上课多次叫他回答大概率能答对的问题,下课专门让他帮自己拿东西,时不时地还让他在一些问题上帮忙出谋划策。没多久,韩勇玲就发现小周的自理能力十分出色,并根据这一点让他担任了寝室长。小周也没有辜负期望,不仅开始愿意多说话、多回答问题,还能够带领同学们一起打扫寝室,督促室友们按时出早操、上早自习。

在渐渐走进了小周内心后,韩勇玲了解到,他之所以内向寡言,是因为他是一名典型的留守儿童,父母早早外出打工,他和大一岁的姐姐原本住在奶奶家,但奶奶家还有叔叔婶婶和他们的孩子,孩子们之间发生矛盾时他只会被单方面指责,久而久之年幼的他便学会了沉默。年龄稍大一点后,他便和姐姐回到了自己家,两个无依无靠的孩子也习惯了有苦不言,把情绪都藏在心里。

好在,小周在学校得到了韩勇玲的“偏爱”,他开始上课主动回答问题,下课也会跟同学们聊天。到了九年级,他已经可以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不再是怯生生的模样。直到现在,韩勇玲还与小周保持着联系,“他后来去县城里的高中念书,每天坚持健身、努力学习,在爱自己的同时,还常常成为同学之间的沟通枢纽,他的转变让我十分欣慰”。

除了给予学生格外的关爱,韩勇玲还设立了“班主任基金”,回答问题优秀、卫生积极规划、早操出得勤快的学生,都能得到一份奖励,哪怕奖品是一顿麻辣烫、一个笔袋,但对于乡村学生来说,也足够鼓励他们积极地投入学习与生活。

拒绝设限,做专家型乡村教师

除了聚焦学生的眼界与成长,乡村教育同样无法忽视的便是对教师心理素质的培养。韩勇玲直言,青年教师如果打算投身乡村教育事业,第一步就是要做好艰苦奋斗的准备。用她自己的经历来说,初期缺少电话和教辅参考、教师团队人数少都是小事,最让她头痛的还是学生本身的基础薄弱。

“到了五年级,学生就需要开始阅读四大名著原文的选段了,但有些学生连课文中的字还认不全。”韩勇玲说道,“这就要求教师不仅要更有耐心,还要利用课余时间,不管是用小卡还是识字手册的方法,帮助这些学生提升基础识字量。”

为此,韩勇玲坚持认为,乡村教育更需要将教研工作做细、做深、做长远。过去,封丘县很多乡村教师都没有参与教研团队的经历,遇到问题没有同行协商,更没有途径去了解最新的教育理念和教学方法。直到最近两年,县里才有了两个工作室,其中一个便是韩勇玲主持的名班主任工作室。

有了工作室,更多教师能够聚在线上开展教研讨论。尽管每次长达两个小时的教研会占用的都是周末或晚上的休息时间,但这些来自不同学校各个学科和年级的教师都愿意花时间和精力参加。韩勇玲也会在每次开会前,发布一些预备话题,如班级中的管理问题、“班主任五项全能专项教研”活动的心得,以及某种最新的教学方法展示等,让教师们交流想法。

“我们县城有80多万人口,但进入这两个工作室的教师不过百人。我希望通过我们的努力不仅要让教师认识到教研的重要性,更要有托举教师,让他们发挥辐射更多学生的作用。”韩勇玲说道。与学生一样,很多教师因为选择了乡村教育,经常会给自己设限,不敢闯不敢拼。韩勇玲常常跟学校及工作室的教师说,要有意识地把自己打造成专家型的教师,除了教学本身,更要多思考、多实践、多落笔。

在韩勇玲的心里,既然选择了扎根乡村教育,那势必与城市的环境在许多方面有所不同。教师不能过于期望自己的努力立刻就能为学生带来巨大的改变,只有踏实地爱学生、爱课堂,像在瓦砾泥土中生长的种子一样去钻研,才有可能为学生、为自己绽放美丽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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