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研退学后,我到山里做手艺

作者: 陈璠 史昕

从吉林的农村小学一路读到上海的重点大学,从一个“山里娃”成长为教育学研究生,在沿着“正确”的人生道路奔跑的那些年,史昕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顺利毕业,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组建一个温暖的家庭……在他人眼中,未来这一切发生在史昕身上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令人意外的是,他在读研的第一年就选择了退学。史昕将这个行为描述为“脱轨”,他在个人社交平台上分享了自己当时的心情:为了迎合父母和社会的期待,我隐藏了真实的自己,而当坝里的洪水蓄满,退学就是我必须打开的泄洪闸口。

从记事起,我就开始接受社会对于“优秀”的定义,并由此逐步构建了“自我”的形象——成为一个高学历、高收入、高职位的城市精英。本科毕业后,我进入一家国企,开启了朝九晚五的“理想生活”。然而不到一年,我就因不喜欢当时的生活状态而跳槽到了另外一家公司,外派出国、薪资水平高,这份工作似乎更加符合“优秀”的标准,可一年后我还是辞职了。两份工作经历使我第一次认真思考“自我”这个概念,由于外界影响,人潜意识里向往的形象往往是虚假的“自我”,只有在生活中去实践、去经历,才能真正了解自我、发现自我。

本科期间的短期支教经历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回忆,所以当我在第二份工作中也感到迷茫时,“成为教师”四个字便从脑海中跳了出来。由于本科的专业与教育的关系度不高,我便坚定地开启了跨学科考研之旅,尽管那时候离考试只剩下两个月。幸运的是,我一次就“上岸”了。当我怀揣着满满的教育热情进入校园后,现实却再一次让我产生了失落感。我设想的研究生教育是实践性的,但是现实的课程内容、学习方式都与我的想象存在差距,而且随着对教育相关专业的进一步了解,我意识到自己就读的教育学专业,其更适合的就业方向不是一线教师。这些“不理想”“不清楚”就像一场大雾,渐渐遮蔽了通向未来的路,使越来越看不清目标的我毅然决然选择了退学。

提出退学时,没想到反应最大的是学校,辅导员非常担心我未来的发展。我也诚恳地和老师交流了心之所向——去山里做手工艺品。那是2020年,传统文化视频创作者李子柒受到了各界的非凡关注,很多人对山野生活与传统文化产生了好奇与向往,辅导员认为我也是其中一员,于是更加严肃地让我认真思考退学的决定。辅导员的想法并不是全无道理,读研期间,我看了一部纪录片《寻找手艺》,199个手艺人的温暖故事确实让我受到了诸多触动,但这只是影响因素之一,我最大的动力是内心涌动的爱意。在我看来,手艺这一古老而又永恒的艺术形式,记录着文明的进步,承载着文化的精髓,不仅仅是技艺的传承,还是生命力与创造力的体现。早在上班期间,手艺的独有魅力便深深吸引了我,只是当时的我并没有足够的勇气将兴趣作为职业。但热爱一件事情是藏不住的,我的选择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炙热内心的外显,是手艺本身对我的召唤。

离开校园后,我搬到了皖南一个美丽的小山村,正式踏上皮具手艺制作之路,这一干就是三年。手工艺品的精湛程度,其实是对手艺人耐心与技艺的双重考验。我经常一整天坐在工作室里敲敲打打,甚至废寝忘食,从某种程度上说,这并不比在公司工作轻松,我却享受其中。只要投身于热爱之事,再苦再累也不觉得难,尤其当客人对我制作的皮具给出好评时,那种成就感与价值感是言语难以尽述的。它静静地流淌在心间,让我在每一次回忆时,都能感受到那份无与伦比的喜悦与自豪。

回望自己的学习经历和工作经历,手艺是唯一让我内心感到平静和满足的体验。在手艺的世界里,时间变得缓慢而深沉,每一次的切割、打磨、拼接,都像是与内心深处的自己进行了一场对话。这种专注而深入的沉浸感,让我找到一片属于自己的宁静之地。2024年年初,我在景德镇的山中找到一个新的落脚点,并尝试陶与大漆的创作。新的手艺探索方向不仅为我的创作增添了无限可能,还让我的生活变得更加丰富多彩。我想,我会一直行走在这条大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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