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全生:扎根湖区教育,默默耕耘一生

作者: 朱强

王全生:扎根湖区教育,默默耕耘一生0

多年后,每当微山下雪,王全生准会想起30多年前那无数个冬夜的漫长跋涉。

2022年,大寒后的三日,天气一天冷过一天,水杉黄叶落尽,南阳湖封上了冰。王全生起了个大早,在寒风中来到微山县鲁桥镇卞集小学值班。

临近春节,孩子们都放假了,一间间教室像空空的蝉蜕。

王全生站在学校走廊的窗前,凝视着对面屋脊上一层薄薄的积雪。

这是他当乡村教师的第42个年头。

旧粮仓中的读书声

20世纪80年代,乡村的条件还十分落后,许多年轻人都外出谋生了,18岁的王全生从济宁师范学校毕业后,却果断留在这片闭塞偏僻的湖区成为一名乡村教师。

“上学时,我觉得老师是一份很神圣的职业,尤其在乡村孩子眼中,老师就是他们的光。”

1984年,全乡教师大调动,王全生接到一个艰巨任务,去“宫庄村小学”任教。他背起简单的行囊,怀着忐忑而又微微激动的心情,前往离家几十里开外的宫庄村赴任。

在宫庄村,村干部带领村民们拾掇出了一间旧粮仓,在粮仓里砌起半堵墙,隔成了两间屋子,小的充做“教书先生”王全生的办公室兼卧室,大的充作教室兼活动室。

“宫庄村小学”就这么诞生了。

开课第一天,一群家长热热闹闹地领着10多个孩子前来报名上学,孩子们脸蛋红扑扑的,坐着从家里搬来的各式小马扎,趴在砖土垒成的低矮“课桌”上,在王全生温和的讲课声中开启了这个乡村小学的第一课。此后,稚嫩的琅琅读书声开始在这个湖区自然村的旧粮仓上空飘荡。

“一师一校”的生活,辛苦而充实。王全生白天独自上一整天的课,等到黄昏孩子们放学后,简单地吃点粗茶淡饭,点起一盏煤油灯开始在粮仓中备课、批改作业。夜深困倦了,就拥一床被子沉沉睡去。可凛冬来临时,屋里的锅碗瓢盆都封上了冰,如刀的寒风夹杂着雪花不断地从破旧的窗棂和门缝中钻进屋里,常常让他整夜寝不安席,只能迷迷糊糊地捱到天亮。尽管如此,他依旧从不缺席次日的早课。

王全生就这样度过了他曲折丰富的教学生涯,在长达42年的时光里,他任教多个乡村小学。有的学校离家几十里地,周末回校时突遇降雪,他只好背着一星期的干粮,在乡村的土路上踏着积雪和泥泞,深一脚浅一脚地赶上几小时的路。走到时往往浑身湿透,又累又饿,手脚冻得失去知觉,需要坐在煤炉边烤上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有的学校老师少,他就独自扛起繁重的教学任务,同时兼任语文、数学、体育老师。

不知从何时起,学生时代埋下的种子,已在王全生心中扎下了深深的根。尽管条件艰苦,但他从未想过离开。有一股平淡而坚韧的力量在心底流淌,使他在经历过无数孤寂的夜晚和寒冷的冬日后依然坚守着那份对教育的热爱。

“这辈子没什么远大理想,只是想着,能踏实地留在湖区,把一届届的孩子教好,这一点简单的信念,支撑我走了下来。”

教育的快乐来自孩子

“您这么热爱教师这份工作,那么您觉得快乐来自哪里呢?”

“来自孩子。”

课间休息之余,王全生会在粮仓外的空地上陪孩子们做游戏,玩“老鹰捉小鸡”时,他总是当那只可靠的“老母鸡”,张开双臂,笑闹着,护着身后一串的孩子。放学后,常有几个淳朴的孩子执意留下来帮他烧火做饭。黄昏炊烟袅袅之际,会有学生抱着自家的大瓷碗“噔噔噔”跑进旧粮仓,给他送去热腾腾的菜肴。这些温暖的记忆,点点滴滴,化作了王全生漫漫长夜里得以坚持前行的一点微光。

在王全生的眼里,每一个学生既是自己的孩子,也是自己的朋友,学生们尊敬他,爱戴他,他也以一片真心去教育孩子,关心孩子。

学生小志有智力缺陷,父母也都是残疾人,一家人过得很苦。王全生常在课余时间,把小志叫到身边,给他讲解知识。孩子吐字不清,反应迟缓,一道简单的加减算术题,往往要重复引导上几十遍,才能慢慢弄明白,王全生就温和地讲上一遍又一遍。每当小志跑到室外活动,王全生总是放心不下,出了门,像个老父亲一样远远地望着,因为孩子可能走着走着就犯迷糊,容易跑丢,需要及时把他领回来。

“现在这孩子已经能识得许多汉字了,10以内的算术题也基本不会算错,还会画小花小草……”说起小志,王全生的言语之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欣慰和喜悦。谁也不清楚,在这背后,他默默付出了多少心血。

除了小志外,还有小玉、小亮、小王、小张……太多太多了。这位乡村老教师如数家珍地叫出他曾经帮助过的那些孩子的名字,眼眶渐渐湿润。前阵子,他在山道上走着,迎面过来一个小伙子,一见到他,就激动地喊他王老师,还握住他的手,向他鞠躬道谢。可王全生眯着浑浊的眼睛,挠了挠花白的头发,走出老远后,依然没想起这个孩子是谁。

原来不觉间,他种下的桃李早已香飘十里,漫山遍野了。

信念的力量

山中岁月如流水,春去秋来,草木枯荣,孩子们一届一届离开,王全生也一天天老去。由于在乡村长年累月的劳累和奔波,他的身体渐渐垮了。

2011年,王全生正在一处民房中给学生们讲课,突然脑海袭来一阵强烈的晕眩,他在孩子们的惊呼声中一下瘫坐在地上,到医院一查,是脑神经上长了肿瘤,情况严重,必须尽快安排开颅手术。

几个月的时间,王全生艰难地从死亡边缘挣扎了回来,休养没多久,他惦念起班上的孩子,又回到学校上课。

“当时孩子们看到我的模样都害怕,课上课下躲着我。”王全生心酸又无奈地苦笑道:“不过这也很正常,因为我的脸都变形了。”

几次大手术给王全生留下严重的后遗症:鼻子歪了,嘴角和下巴耷下来。更痛苦的是,他的视力还因此下降了一大截,耳朵也不太灵光了。给孩子们批改作业时,他常常觉得眼前蒙了一层影影绰绰的白雾,闭上眼揉上好一会儿才感觉略微清晰一些,以前能快速完成的教学任务,现在得花上几倍的时间勉强完成。课上孩子们回答问题,他需要走到孩子跟前,侧过耳朵努力去听。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王全生依然带领着班上的孩子们在全乡测评中取得了优异成绩。

信念的力量往往会让人变得坚定不移,正是心中那份对孩子、对教育的爱,才让王全生几十年如一日地坚持了下来,他希望,自己能化成一座桥梁,把孩子们和村庄外的世界连接起来。

2022年,这一年,王全生即将年满60周岁,临近退休之际,他反而显得有些茫然无措,在南阳湖畔的几个村庄兜兜转转教了大半辈子书了,退休后能去做些什么呢?

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很久。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想带着妻子和80多岁的父母出去旅游一圈,看看湖区外面的世界。余下的时间,要是学校需要我,我愿意留下来,发挥一下自己的余热,为孩子们随便做点什么事都好。”王全生朴素的话语中饱含着一位乡村老教师对教育事业最真挚的爱。

夕阳西下,炊烟四起。

王全生步出学校,踩着一路积雪朝家走去。

他的脸上,是一片温热的阳光,他的身后,是一道高大的影子。

这辈子没什么远大理想,只是想着,能踏实地留在湖区,把一届届的孩子教好,这一点简单的信念,支撑我走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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