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着统编教材,又强推“大单元”,那就是个悖论

作者: 徐杰

【编者按】

最近十年,“大单元教学”由冷趋热,引发了研究和实践的热潮,也伴随着一些争议。近期,因《义务教育课程方案(2022年版)》和《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2022年版)》对其提及与否存在差异,再次引起了热议。为了深入认识“大单元教学”,澄清其价值和误区,本刊约请高校语文课程与教学论专业教师、中学语文教研员、中学一线教师,对其开展专题研讨,以期引起读者的思考,共同推动语文课程与教学高质量发展。

摘 要 对“大单元”教学理念进行批判性分析,指出在统编教材背景下推广“大单元”教学存在悖论。就国内一线“大单元”教学的现状,国外教材“群”或“组”的概念情况,内容依托型教材与“大单元”教学的矛盾等方面进行论述,并在此的基础上强调应根据学生需要和学情进行适度整合,而非盲目追求“大单元”。呼吁专家应深入一线实践,以实证为基础推动教学改革。

关键词 统编教材 “大单元”教学 悖论 内容依托型教材 适度整合

“大单元”在孙绍振、余映潮、程翔等专家名师的批判之下,“火气”渐渐地没那么旺了。教材主编温儒敏先生的态度也逐渐明朗,他明确指出: 无须号称什么“大单元”“大情境”“大语文”,也并不意味着全都要改为“群文教学”或“任务驱动”。通过知网检索,当初高喊“大单元”的一些专家,最近似乎热情也下降了,“大单元”的论文渐渐少了。可能,他们也终于发现,“大单元”落实到一线课堂太难,一线老师的抵触情绪太大,此路不通,那就改变赛道,去研究(折腾)别的什么新概念去了。

对于“大单元”,以及类似于“大单元”这样的没有经过实验和实证的、一哄而上的课改乱象,我们有必要保持警惕,防止它们换个马甲变个名头卷土重来。笔者今天想说的是,用着统编教材,又强推“大单元”,那就是个悖论。

当初“大单元”爆红的时候,我曾经请我的同事、英语教研员,帮我到国外的学术网站检索“大单元”,结果同事告诉我,国外的母语教学并没有什么“大单元”。我又不死心,按照我的理解,课改专家们喜欢“舶来品”,这“大单元”总要有个出处啊,于是我又委托在国外读书的、我曾经的学生,去给我找找人家美国和英国的中小学母语教材。结果发现,美英国家的教材并没有全国统一编写,一般情况下,是在规定了学习点(知识点)之后,由执教老师自己去选文,他们管这个叫“group”(群,组)——大约我们的专家嫌“群”“组”太土气,所以造了个高大上的词“大单元”。

作为教材选文的一种形态,叫“大单元”也好,叫“群”“组”也好,都无求所谓。但是,我们母语教学的实际情况是用“统编教材”,也就是说,学生的阅读选文是给定的,这些“规定”的课文以及它们的编排形态,从某种意义来讲,是相对固定的,是有一定逻辑关联的聚合。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必要再来折腾老师,让一线老师推翻、改造或重组教材。统编教材体现的是国家意志,专家们强推“大单元”,让老师们撇开教材,自组“单元”,这明显是吃错了药。

最近读到重庆钱金涛先生的一段话,我觉得他说得特别到位,在此引用,与诸君分享:世界上有两类基础类型的母语教材,一类是“内容依托型教材”,选好了文本和范例,依托这些内容进行学习的教材;一类是“内容建构型教材”,定好了学习点,内容须师生共同去建构——共同选文本、选范例。但是诸君去看看,是不是有太多“理论家”的观点以及提倡,是针对“内容建构型教材”去的?甲病用乙药的闹剧而已。

我们的母语教材类型,就属于“内容依托型教材”,我们用好统编教材就行了,不用去跟温儒敏先生及他的团队抢活干——当然了,就是给你干,大多数一线老师也干不好,课标专家们也未必能干得好,不信就请课标专家们站出来,用“大单元”的思路编一册教材看看,或者请他们把义教阶段的语文“大概念”分学段列出来,并把这些“大概念”之间的逻辑关系讲清楚。正因为讲不清楚吧,所以课标里最终没有把“大单元”三个字放进去。可能专家们觉得这“大单元”实在是好东西,敝帚自珍,于是就把它塞进了《课程实施方案》,我在《课程实施方案》里就只找到了这一句:“探索大单元教学。”

这种做法其实是很不严肃的。

《课程实施方案》,顾名思义,是“实施方案”,就是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去做,既然是“怎么做”,那所列各条应该是清晰明了的,我们看了,懂了,照着做。课程实施方案里的这个“大单元”,是从天而降的,我们一线老师并无教学的前经验积累,于是就只能听专家的——可是专家们自己也是从理论到理论,总是用一个概念诠释另一个概念,终于到了“你不说我还明白,你越说我越糊涂”的境地。大约,专家们以为,他们只要负责出个“大单元”的概念就好了,至于怎么做,你们去“探索”好了。探索,当然是一线教师的事了,探索得好,专家们负责来提炼经验,写成文章,做成课题,变成他们的学术成果;探索不好呢,那就是一线老师太笨,理解不了“大单元”的精髓。

笔者并不是完全否定“大单元”,只是觉得,这“大单元”更适合“内容建构型教材”,专家们拿着“大单元”的药方,试图治疗统编教材使用中的问题,这就是典型的“甲病用乙药”。虽然,统编教材有“单元”,但绝非专家们嘴里的“大单元”。统编教材虽说双线组元,但文选型教材并不是为了“整合地教”而组元,我们首先要一篇一篇地把单篇教好。教好单篇,是我们目前,乃至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必须要做好的事。至于“整合”,那也得根据实际需要,适度进行——请注意,不必把单元整合这样的小众课型弄成常态课;也并非所有的“单元”都要整合;更不是一个“单元”内所有的选文都必须整合——那样的话,就是一锅乱炖,得需要一口很大的锅,那锅,估计温儒敏先生都背不动。

什么叫“根据需要,适度整合”?

“需要”,就是学生的需要,学情的需要。你所教班级的生源基础如果特别好,教材里那几篇课文,学生根本“吃不饱”,那么你就可以尝试着“大单元”,尝试着整合教学;如果你班级的生源基础比较薄弱,甚至有很多孩子简单的单篇的阅读理解都有困难,走路尚且困难,奔跑就得缓一缓——你如果仍然坚持“大单元”,那就只是跟风的“需要”,而不是学生语文学习的“需要”。

什么是“适度整合”?首先看教材单元的选文,如果两篇或三篇课文之间,真有整合教学的必要,可以在学时有保障的前提下,在单篇教学的基础上,做一点整合教学的探索。比如,我们可以把统编教材八年级下册《关雎》和《蒹葭》进行整合教学;统编教材七年级上册《春》和《济南的冬天》进行整合教学,这样的“小群文”“大单元”,就是适度。反之,有些老师不顾文本个性的差异,非要把七年级上册第五单元《猫》《狼》《我的白鸽》整一个“大单元”,这就是为了整合而整合,就是强行整合,就是抽去文本个性的浅阅读,这样的“整合”就不是适度的整合。

“适度的整合”,我提倡的是“1+X”的形态。“1”就是教材选文,就是核心文本,“X”呢,可以是单元内的一篇或两篇,也可以是教材其他单元的文本,还可以是教材之外的文本,但这样的整合,有一个前提,就是真有整合的必要,也就是说,你这个整合,是不是出于学生这个阶段语文学习的必要?是不是不弄“大单元”,学生的语文核心素养的培养就死路一条了?我们要坚持一个基本原则:非必要,不整合。再说了,即使这样的“大单元整合”有一定的教学价值,但备这样的“大单元”的课,对教师的要求是很高的,一线教师投入巨大的精力去开发这样的“小众”课型,也是不大值得。

至于那种,不管什么文本,只要编在教材一个单元,就非要拿来弄“大单元”教学的,这本身就是对“大单元”的曲解,这样的执念,是病。

说回我们的母语学习。我们的老祖宗在少年阶段,学习母语的时候,读的大多数是单篇吧?他们把老师指定的一个单篇一个单篇读好,等到他们渐渐长大了,读的书多了,忽然有一天,在读某一个单篇的时候,“这一个”单篇,与以前读过的某一个单篇,某几个单篇,产生了“忽然接通”的效应,于是他读过的这几个单篇之间,就有了自然联通,这可能就是,我们母语学习的、真正意义的“大单元”。

当前,我们用着统编教材,一些专家、名师和教研员,又在强推“大单元”,这就是悖论,面对喧嚣一时的“大单元”,最好的疗愈方式就是,请鼓吹“大单元”的专家们到一线去教书,实实在在地带班上课,上个一年半载的课之后,跟其他平行班比比看,看成效,然后再吹——我这也不是瞎说,叶圣陶,夏丏尊,朱自清……很多教育大家都在中学教过书,追比先贤,热衷造词的专家们,更应该来中小学的课堂里试试水。

经典小说推荐

杂志订阅

友情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