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象表征

作者: 苏鹏

摘 要 文学作品的鉴赏离不开作品自身意义的宏观引导,其本质是一种探赏幽微,走向情感的认同和共鸣。小说中的文本符号,从宏观上呈现着文本的价值样态,在微观上支撑着文本的结构脉络。从高中语文教与学的层面来看,对小说文本符号的阐释,始终被定义为是阅读重点与阅读难点;从新时代育人要求的层面来看,“语文核心素养”的生成需要基于对文本符号的真实解读。基于此,我们探索一条“以象表征”的文本符号的探微途径。这条途径以“原生态”语文教学观为理念支撑,从“象征”的语法视角、语理视角和语意视角三个方面切入,解读小说文本中的典型意象,并由个别走向一般,探究普适性的鉴赏策略。

关键词 象征解构  文本符号  原生态  语文教学

“原生态”高中语文教学观始终认为,文学作品的鉴赏要回归于其原初的创作意愿和创作形态。广大语文教育者的文本解读和语文教学绕不开对文本内部的“符号”的关注。对符号阐释的效度,在很大层面上影响着文本解读的信度。

“文本符号”在文学作品中的呈现方式较为丰富,最常见的是“意象”,即“以象表征”。此处的“象”,一般指客观实际存在物,当然也可以包括梦境和回忆中的具体形象和形态。“表征”的内涵则体现为“传达意愿或者意志”,类同于表达思想情感。在文学作品中,“象”和“意”之间通常存在着这样几条连接路径:“喻的形式”“比的形式”“代的形式”和“象征的形式”,即比喻、类比(对比)、借代和象征。这其中,象征符号的解读难度较大,对高中语文教师真实的任务创设和学生真实的阅读理解造成较大的困障。我们通过对小说文本“象征符号”的阐释,从语法层面、语理层面和语意层面切入,实现对文本符号的原初解读,进而创设真实的语文教与学的实践情境。

一、解释语言样式——语法视角的布局

从语法视角来看,文学作品中的意象是以自身的存在形态诠释着文本的意义指向。这其中,“存在形态”是作者对意象的一个具体的化形,“语言样式”是创作者呈现意象的表达路径(最近语法区+延展语法区)。在具体的象征符号鉴赏过程中,我们可以在细读文本的基础上,立足文本内容,以存在形态解构意象特点,通过“最近语法区”和“延展语法区”的互证,关联意象的整体意义,进而实现对语法层面布局的阐释。

“中国现当代作家作品专题研讨”学习任务群将鲁迅小说《药》的鉴赏作为一个子任务,其第四节中的意象群,尤其“乌鸦”意象的解读是一个教学难点,我们以此为例,从语法层面切入,解构其象征意义。

1.最近语法区的语言样式

他四面一看,只见一只乌鸦,站在一株没有叶的树上,便接着说:“我知道了。——瑜儿,可怜他们坑了你,他们将来总有报应,天都知道……”

此处是“乌鸦”意象在小说中的首次登场,我们将选段内容看成与“乌鸦”意象相关的“最近语法区”。在这个语法区里,“四面”凸显环境的幽旷,“没有叶的树”表明树的形态干枯,冷清萧索。从解构主义视角看,“空旷”与“萧索”的存在意义是为了凸显“乌鸦”的主体地位。后语境中的“知道”直接回答着“乌鸦”带给夏瑜妈的启示,“便”强调了“乌鸦”给予夏瑜妈回答的直观性。然而,这不足以立体界定“乌鸦”象征的含义,还需要联动“延伸语法区”中的相关意象。

2.延展语法区的语言样式

夏瑜坟顶独有的一圈“红白的花”与“站在一株没有叶的树上的乌鸦”,双重意象联动,表征夏瑜坟的“守卫”意义。同时,作者用夏瑜妈由见到独有花环的“惊”,到对夏瑜的问——“特意显灵,要我知道吗?”再到“我知道了”这一完整的心理活动链条,回应并强化了“花”与“乌鸦”的“守卫”意义,即革命者是不会被遗忘的,即革命的洪流仍然有后续者的推动。“一个意象可以被转换为隐喻一次,但如果它不断重复出现,那么就变成了一个象征”[1]。“乌鸦”这个意象不断地出现,并与“延展语法区”中的“花”的特点形成呼应,进而实现了象征意义。

语法视角的内在逻辑是,从呈现“意象”自身特点和存在位置的“最近语法区”出发,联动与该意象相关的“延展语法区”中的意象群,整合相对客观的象征意义。细读文本,对文学作品中“意象”相关的词句进行探究,是该逻辑成立的一个必要前提。

二、解析逻辑框架——语理视角的架设

从语理视角来看,对文学作品中“意象”或“意象群”逻辑框架的解构,有助于“象征意义”的彰显。小说以情节为骨骼脉络,故事发展的每个阶段要体现严谨的逻辑关联。而小说意象集中或散落于小说的局部或整体,“意象”或“意象群”同样要符合情节逻辑。

“意象”或“意象群”的逻辑框架通常是以“意象状态的演变”以及“意象群之间的联动”的二元视角来梳理。卡夫卡的《变形记》作为“跨文化专题研讨”学习任务群中的一个子任务,以荒谬视角下的变形而闻名。我们结合语理视角下逻辑框架的概念,对“意象形态的演变”和“意象群之间的联动”两方面进行细化,分析小说中“门”这个文本符号在“演变”和“联动”下的逻辑意义,进而立体解读相关象征意义。

1.“门”意象形态的演变

荒诞视角下格里高尔变成甲壳虫,“门”成为其与外界沟通的唯一途径。“格里高尔根本不想开门,昨晚,他已小心翼翼地将房间所有的门锁上了。”“门”在小说中原初的状态为“所有的”,即不止一扇。面对与父亲、母亲和妹妹三个对话主体,卡夫卡创设了“三道门”,隐喻三种不同的对话途径和对话意义。此时的三道门都是紧锁状态,隐喻格里高尔异化后对现实的抗拒。随着情节的推进,格里高尔试图“打开门”——“他要把门打开,要让别人看到他”——尝试异化后与外界沟通,此时“门”的状态是敞开的,隐喻格里高尔异化后的同化意愿。“父亲的追打”“母亲的惊慌”和“妹妹的警惕”,让“门”开始隐喻“抗拒”和“沟通”的不可实现。在个人利益受到威胁时,哪怕是最深沉的亲情,此时也已经完全没有了温度。“隐喻是构成象征系统的基础”[2],“门”意象在状态演变的基础上形成了一条整体的隐喻线索——“利益至上,超越任何人情系统”。至此,“门”意象的象征意义已经开始显明。

2.意象群联动下精神世界的瓦解

“变形”的直接影响是使格里高尔的精神世界处于一种逐步瓦解的状态,身体的异变是瓦解的开始。这其中,“门”作为瓦解的主要通道,打破了格里高尔希望以“沟通”的方式来保全精神世界的可能。关照与“门”相关的意象群,使之联动,构建起意象群的整体象征意义,能够展现精神世界瓦解的合理性和必然性。

妹妹格雷特通过与房间内部连接的渠道——“门”,对哥哥房间“重新布局”,与母亲共同开启了格里高尔精神世界的瓦解。从“柜子”到“写字台”,最后将目光投射到印花墙上的那幅“穿着皮大衣”的女士的画像,诸多意象构成了格里高尔的物质层面的生存空间,也同样是精神层面的尊严空间。“柜子”和“写字台”在过去是工作和学习的地方,隐喻着追求物质富足和精神充裕的基本权利被剥夺,整个房间的家具被逐步搬空,使之“觉得整个房间竟在他四周旋转,就掉了下来,跌落在大桌子的正中央”。此时,格里高尔最后的乞求“尊严”的权利被剥夺,整个精神世界被瓦解,完全坠入自我谴责和精神忧虑的深渊。

语理视角的内在逻辑是,关注意象个体状态的演变特点,生成个体隐喻结论,并关联与意象个体相关的整体意象群,生成一个完整的象征系统。

三、解读文化心理——语意层面的彰显

“以象表征”体现了作者通过具体的文本符号建构虚拟世界的主观性。其呈现的轨迹是:发端于现实社会中的突出问题,形成于作者的特定文化心理,最后又反馈于现实社会以形成影响。在此轨迹下,文学本身的价值得以彰显。因此,解读文学作品中的象征意义不能脱离社会环境对于创作者在文化心理上的影响,同时要将“知人论世”与文本符号的解读相关联。文学作品中的象征意义体现在两个层面,即文本符号与作者文化心理的关联,文化符号与社会样态的关联。

“中国现当代作家作品专题研讨”学习任务群中,巴金小说《月夜》的“光和影”这个文本符号是任务架设的一个基点。下面以此为例,从两个层面探究其象征意义。

1.文本符号与作者文化心理

“月夜”作为小说的叙事基点,贯穿了整个文本。从“最近语法区”的语言样式看,“慢慢地翻”“月光流动”“柔软”等意象特征建构了“月”的原初形态。从“延展语法区”的语言样式看,“月”呈现出了状态的演变,即“柔美温静—冷清冰凉—被哭声切碎”,其情节发展也随之形成逻辑。作者将小说的艺术张力集中呈现在了“美”与“丑”的对立上,即打破和谐。这种文化心理体现了古典诗歌的理念,“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3]。作者介入个人情感,以古典诗歌中的“景情关系”中的“衬”的写法,赋予小说诗化特征,以无声的月,衬有声的喧嚣,以和美的人情,衬乡霸的原罪,在对比之间,在“美”“丑”之间,使读者形成极大的心理反差,此处控诉便愈显有力。

2.文本符号与社会样态

“知人论世”既是一种“阅读观”,又是一种“方法论”,在文本解读和任务创设时,要有针对性、有选择性地使用。《月夜》创作于1933年夏,其社会背景是民主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领导农民群众成立农民协会,向地主、土豪、劣绅等压迫势力宣战。小说主要写了农会会员根生在一个明朗的月夜被乡霸唐锡藩杀害的故事。小说用文本符号呈现阶级矛盾,并彰显文学的社会价值。

“月光在船头梳孩子的乱发,孩子看看水面,没有什么动静,他含糊的哼了一声,又静下去了。”平静的月不只隐喻孩子对革命残酷的“无知”,同样隐喻着月光下群像的“无觉”。其中有小学教员唐均“奇怪,根生这个时候还不来”的疑惑,有杂货店老板阿张“奇怪,根生还没来”的费解,也有船夫阿李“会来的,一定会来的,他要挑东西进城去”看似平静的困惑。所有人的奇怪和困惑是对“根生未来”的无解,而没有意识到悲剧已经发生。一方面,小说中“月”的平静在象征着集体无意识,这种无意识鲜明地写出了农民意识形态中对革命的残酷性认知乏力,另一方面,根生嫂的“瞬间的哭声”打破了“月的静”,象征着意识的觉醒,这种“觉醒”是在平和的月夜实现的,文学的呼告意义在艺术反差中强化了张力。

语意视角的内在逻辑是,从社会背景给予作者怎样的文学创作价值观,到该价值观对文本符号象征意义的影响,再到文本符号反作用于文学社会价值的呈现。

从中国古典诗歌的意境欣赏,到西方象征主义的逻辑探略,再到现当代小说作品中的象征品鉴,始终不能绕开“语言的界定”“语理的贯通”“语意的映射”,这是走向解构小说文本符号的一条路径,是原生态高中语文教学观的显化,也是高中语文教育教学真实阅读任务创设的基点。

参考文献

[1] [美]勒内·韦勒克、奥斯汀·沃伦.文学理论[M],刘象愚、邢培明、陈圣生、李哲明,译.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212.

[2]陈析西.郭沫若《英诗译稿》中刻意隐喻的认知解读及翻译策略研究[J],郭沫若学刊,2022(3):27-33.

[3]王国维.人间词话[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15.

[作者通联:浙江义乌市青岩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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