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教学高阶思维培养:由理解走向思辨

作者: 童志国

摘要:致力于文本内容理解和掌握的阅读教学,其价值取向是理解性阅读,这是语文阅读教学的起始阶段。语文学科的性质决定阅读教学,既要理解和掌握内容,又要超越内容走向掌握形式奥秘,故阅读教学价值取向在理论上和实践中,均要从理解性阅读走向思辨性阅读,从而培养学生的高阶思维。文章以经典名篇《林教头风雪山神庙》为例,试图给思辨性阅读教学提供一个可供参考的实践路径,以期真正达到提高阅读教学效率、提升学生语文素养之愿景。

关键词:阅读教学;理解性阅读;思辨性阅读;高阶思维;《林教头风雪山神庙》

语文课程内容很复杂,既有文章学的知识,又有修辞学的知识,还有古、今汉语的知识等等。语文课程到底要学习哪些内容?这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从而直接导致了语文课程教学内容选择的经验性和随意性。语文课程教什么、不教什么、教到什么程度、如何检测学的效果等等,完全由教者做主,既没有统一的标准,又不考虑学习者的实际需求,课堂整体教学效益岂能不低?

所幸的是,在语文学科性质的明确和高中语文教学内容的设定上,《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2017年版2020年修订)》(以下简称“新课标”)作了清晰的界定,尤其是18个语文学习任务群的提出,在一定程度上了避免了课堂教学内容的随意性,走向教学内容的科学化和规范化之路。然而,考察一线课堂的阅读教学,笔者发现教者并没有教会学生掌握一定的阅读方法和策略,教学效率仍然较低。经过长时间的观察、听课和反思,笔者认为,其中的原因在于,阅读教学的目标仅仅停留在理解性阅读的层面,在理解文本内容上兜圈子,满足于掌握文本写了什么,不能深入文本内部矛盾,进行分析性、思辨性解读,这导致学生阅读乏术,视野狭窄,思维固化。下面笔者以统编版教材必修下册经典篇目《林教头风雪山神庙》(以下简称《林》)为例,简要谈谈阅读教学中如何从理解性阅读走向思辨性阅读,从而提高阅读效率,培养学生高阶思维,真正让学生提升语文素养的些许思考和做法,以求方家指正。

一、理解性阅读教学和思辨性阅读教学

关于语文课程的性质,“新课标”明确指出:“语文课程是一门学习祖国语言文字运用的综合性、实践性课程。工具性与人文性的统一,是语文课程的基本特点。”[1]于此不难看出,语文课程其实是一门形式课程,是关于如何运用语言文字进行听说读写思等语文活动的课程。语文与其他诸如历史、政治等课程有着很大的区别,后者主要的学习对象即是教材内容,如历史事实、政治概念等等,换言之,其实际上是一门内容学科,以掌握教材内容为学习的终极目标。语文课程是一门形式训练学科[2],根源仍然在于其缺乏明确的上位学科,这导致关于语言的、文字的、文学的、文章的、文化的、美学的、逻辑的等等学科知识,统统成了语文课程的内容,结果出现什么都是语文、什么也都不是语文的尴尬局面。

既然语文是一门形式训练学科,这就要求语文阅读教学不能以文本内容的理解和掌握为旨归,而要以构成文本的形式为核心教学目标。概言之,阅读教学不能停留在对文本“写了什么”这一内容层面的把握上,而要着眼于文本形式层面的分析,即“为什么要这样写”“为什么不那样写”“为什么写”等层面。以理解和掌握文本内容为核心的阅读教学,是为理解性阅读教学。而事实上,语文阅读教学的低效乃至无效,很大程度上就是教者带领学生不断地在文本中去发现并识记内容——文本写了什么,不论文体、不论语体,千篇一律。不是说阅读教学不需要理解文本内容,而是说阅读教学不能仅仅局限于对文本内容的学习,否则,就是将语文学科与其他内容学科混为一谈,消解了语文是形式课程的特性。长此以往,于培养学生的思维能力和提升语文素养无益。

基于此,理解性阅读教学很大程度上是简单线性思维的低效重复,我们有必要更新和改进我们的语文教学内容,真正提升学生的思维品质和阅读素养。所以,笔者倡导,基于理解性阅读但又要走出其藩篱,最终走向思辨性阅读教学。思辨性阅读(也称批判性阅读)已然成为“新课标”18个学习任务群之一,处于第6位“思辨性阅读与表达”,其总体学习要求是“本任务群旨在引导学生学习思辨性阅读与表达,发展实证、推理、批判与发现的能力,增强思维的逻辑性和深刻性,认清事物的本质,辨别是非、善恶、美丑,提高理性思维水平”。[3]虽然在具体“学习目标和内容”上,《新课标》要求“阅读古今中外论说名篇,把握作者的观点、态度和语言特点,理解作者阐述观点的方法和逻辑”[4],但事实上,进行思辨性阅读的文本并不局限于“论说名篇”,文学类文本同样可以进行思辨性阅读。目前,中语届对思辨性阅读教学研究较深的当属上海的余党绪老师,他曾撰文指出:“从对待文本的态度看,思辨性阅读是以文本为中心,主张一切断言与结论都应依托文本的‘细读’;从师生与文本的构成关系看,思辨性阅读就是对话式阅读。”[5]更为重要的是,“批判性思维的核心是分析与论证”[6]。

如果说,理解性阅读是线性思维和识记能力的体现,那么思辨性阅读则关涉辩证思维、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思维以及矛盾分析的能力。落实到阅读学习中,就要求师生进行思辨性阅读,在对文本“写了什么”的内容理解之上,合理分析和评估“为什么这样写”“这样写是否合理,有无需要补充之处”“这样写得出的结论是否可靠”“这些写是否与作者的创作意图吻合”等等问题,从而将思辨性阅读落到实处,真正助推学生思维水平的提升。可以这样说,理解性阅读更多关注文本内容“是什么”的问题,那么“思辨性阅读”则关注文本形式“为什么这样”“有什么效果”“还能怎么样”等高阶思维,而由因溯果的逻辑思维无疑是与高中生的思维发展水平是相适应的。从这个意义上说,阅读教学经由理解性阅读走向思辨性阅读,是落实“新课标”、发展学生语文核心素养的题中应有之义。

二、理解性阅读视角下《林》教学思路

《林教头风雪山神庙》是《水浒传》中的名篇,《林》具备中国古典小说的许多特质:追求故事情节的一波三折,在激烈紧张的矛盾冲突中刻画人物,运用环境描写渲染氛围、暗示人物命运,注重细节描写呈现人物的性格等等。鉴于此,理解性阅读视角下的《林》教学思路,往往围绕传统小说的“三要素+主题”的格式,将教学目标定为了解故事内容,概括故事情节,分析人物形象,解说环境描写,剖析艺术手法、感知小说主题。具体而言,整个教学思路如下:

首先要求学生通读文本,按照标题“林教头风雪山神庙”的格式,概括文本主要故事情节。在师生的研讨下,以故事发展的时间为序,最终形成这样的结论:①林教头沧州遇旧识;②陆虞候密谋害林冲;③林教头买刀寻仇敌;④林教头接管草料场;⑤林教头借宿山神庙;⑥林教头山神庙复仇。

其次要求再次阅读文本,分析人物形象,理解林冲的性格特点。经由教师的点拨和学生之间的讨论,达成对林冲性格特点的共识:委曲求全、隐忍退让—勃然大怒、暴躁冲动—随遇而安、得过且过—彻底爆发、奋力反抗。

再次指导学生分析环境描写的作用,教师一般从社会环境和自然环境两个维度展开,社会环境表现为北宋宣和年间国家积弊已久,吏治严重腐败,外寇连续不断,内乱此起彼伏,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苦不堪言,揭示小说主旨“乱从上作,官逼民反”。自然环境在文本中主要体现在风雪上,恶劣的自然环境具有象征意味,预示着林冲经历危难,暗示人物命运,同时风雪具有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作用。

又次在故事情节的设计和人物形象的塑造上,为了达到一波三折的曲折效果,以及细腻地摹写人物心理,作者充分驱使多种艺术手法来为之服务。比如大量运用巧合手法,使得“无巧不成书”的理念表现得淋漓尽致;再如运用细节描写刻画林冲谨小慎微、心思缜密的性格等等。

最后在小说主题的理解上,教师一般预先布置学生通读《水浒传》的第七回到第十回(有的版本是第六回到第九回),完整地了解林冲与自己阵营决裂的全过程,亦即林冲人生裂变的前因后果。其中,先概括林冲的“前三逼”:岳王庙里辱娇妻、设计误入白虎堂、野猪林中谋性命。再分析林冲复仇的必然性,后从林冲的遭遇经历管中窥豹,得出《水浒传》的主题——“官逼民反,逼上梁山”。

上述五个教学环节,乍一看条分缕析,思路清晰,几乎将传统小说知识一网打尽,面面俱到。但其中存在的问题也是明显的,一是五个环节在逻辑关系上是松散的,没有形成立体化的逻辑结构,不利于学生结构化地学习。二是这些知识思维含金量较低,是陈述性的知识,几乎都是“一望而知”的内容低效重复。三是即使学生在上述环节的学习中,完全掌握了所学的内容,学生仍然不会阅读其他小说,比如关于情节的知识,对解读契诃夫的名篇《装在套子里的人》并不奏效。

三、思辨性阅读视角下《林》教学思路

如前所述,思辨性阅读的核心是“分析与论证”,其背后需要思维力的支撑。为了避免理解性阅读教学的平面化和浅表化,需要有一个能统整全篇的主问题,同时还要对我们习以为是的内容,进行分析和评估,判断其合理性和不足处,并提出可以改进的措施,如此方能说是真正的思辨性阅读。

通过学情调研和文本细读,笔者设计了一个主问题:在陆虞候等人的歹毒计谋下,林冲看似插翅难逃,为何最终能绝处逢生?之所以提出这一问题,主要出于以下考虑:第一,这一问题具有较强的统整性,可以避免教学内容的碎片化。学生要探究林冲绝处逢生的原因,在梳理故事发展脉络的基础上,势必会从主观和客观两个方面去分析,主观方面必然要涉及林冲的性格特征(为人和为己),客观方面会关联自然环境等因素,这样就能将故事情节、人物形象和环境描写三位一体地结合起来思考,学生在探究中会发现,人物是情节发展中的人物,也是环境中的人物,故事情节与环境不是分离的,而是互相推动的。第二,高中生的理性思维发展渐趋成熟,其学习心理不再满足于结论的被动告知,而是倾向于主动求索,所以由林冲绝处逢生之果,要求学生去推求获得新生之因,更能激发学生的探究热情,发展其思维的全面性和深刻性。第三,要全面地探究林冲死里逃生的原因,需要伙伴思维的合力,能够培养学生的合作精神和解决问题的能力。

与此同时,在追问林冲为何能死里逃生之因时,我们就文本巧合的情节设计、教材删节与原著内容不同之处的用意,以及文本结尾林冲血腥杀人行为引发的青少年是否适宜阅读《水浒传》的讨论等问题,指导学生作思辨性阅读,引导学生去分析和论证,力求将学生的思维引向深入和理性。

首先,关于本文巧合情节设计的叙事艺术。不可否认,中国古典小说为了追求故事的精彩和曲折,往往采用巧合的手法,即所谓的“无巧不成书”。文本中有两处关于巧合的设计,需要进行思辨性阅读。一是“林教头沧州遇旧识”,从塑造人物形象的角度出发,这一巧遇侧面展现了林冲性格中扶危救困、豪爽侠义的一面;从故事情节发展的角度出发,这一情节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为下文李小二给林冲通风报信埋下了伏笔。有论者认为:“这个‘巧合’看似巧合,其实是作者的精心设计,是小说讲故事的传统套路,交代故事发生的背景、人物、因由和走向,把故事的基本架构呈现在读者面前,这是小说的结构逻辑。”[7]这一观点固然没错,其实所有的“巧合”都是作者匠心的设计。但这一“巧合”在长篇小说中能称之为尽善尽美吗?从叙事方式看,“林教头沧州遇旧识”属于插叙,插叙有补充交代故事因由之作用,但在长篇小说里若前面没有照应,这里因情节发展需要而插叙相关内容,无疑显得突兀和笔力不逮。在本回前面有关林冲的故事中,根本就没有林冲与李小二曾在京城相识的只字交代,这说明作者在叙事上有瑕疵——前无铺垫,插叙落空。这一点,远不如《红楼梦》中“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的高妙叙事技巧。

第二处巧合是陆虞候密谋设计害林冲的地点——李小二的茶酒店。按理说,牢城营门前的茶酒店应该不止李小二一家,陆虞候和富安随机选择,完全有可能选中李小二家,这一点巧合自在事理之中,为下文李小二安排妻子偷听做铺垫。但问题是,在茶酒店陆虞候让李小二替自己去请管营和差拨,是不是有违情理?难道他们怕约请管营和差拨密谋害林冲的事别人不知,而要一个外人李小二去邀请同谋?事实上,这里作者并不需要特地安排让李小二去请管营和差拨,完全可以模糊交代,并不影响李小二对他们的警惕。因为他们进店鬼鬼祟祟的方式(“闪将”“闪入”),他们的东京口音,他们言谈中敏感的称呼“高太尉”等等,足以让李小二将其与恩人林冲的遭遇关联起来,从而做出戒备的举动——让妻子去阁子背后偷听消息。从这个角度看,作者设计让李小二去请管营和差拨,反而显得于情理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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