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光”事件妙解

一、烫手山芋从天而降

在高三年级的一次作文训练中，我布置了一道作文题《我最用心做的一件事》，要求学生写记叙文。没想到的是，我改到一篇作文，只有以下寥寥几行字，字迹还很潦草。

“我曾经最用心做的一件事，是我初三时喜欢过一个女孩，她是我心中的一道光，到现在一直在我心里。”

是小晗的！在我的印象中，小晗不来上课的次数有点多，有时还会因上学和班主任、家长耍脾气。这次，他显然在敷衍我，没有写下去。说实话，我真不情愿遇见这样的事。

我若视而不见，就可能失去了一次教育他的机会。不闻不问，我在良心上说不过去；我是语文教师，不是他的班主任，我该怎么做他的思想工作呢？真是烫手山芋从天而降啊！

批改作文时，我没有犹豫，在作文本上打上一颗星，写上“写得不错，准备演讲”的评语，然后就把作文本发下去了。

戏剧性的效果来了。课下，我一看到小晗，就笑着说“写得不错，准备好好演讲”。这时，小晗就作“求饶状”——“老师，我写得不好，要换掉重写！”“老师，我能否不演讲？”我就打趣道“写得很好！值得演讲！”从此，小晗看到我就躲闪，而我却突然变轻松了。是啊，我把球踢到小晗的脚下了！

那么，作文演讲是怎么回事呢？

二、作文演讲靓丽风景

高三伊始，我在班上落实我“作文和演讲结合”的教学理念，也就是坚持让学生在语文课前三分钟演讲，无主题或指定话题。每个人都要上台演讲，讲完后还要在班级演讲本上记录，我还坚持批改演讲稿。在讲评课上，我也要学生上台演讲自己的优秀作文、随笔，将此看作“二次加工”。学生因为知道要演讲，写作态度就会更认真；作文因演讲“暴露”在阳光下，学生就会有压力，也会感到自豪。就这样，我把作文和演讲结合起来，既有利于活跃课堂气氛，也有利于提高学生的语文核心素养。我答应学生，高考前会把全班的作文、演讲佳作汇编成一本纪念册，既是青春的纪念，也是高考的“武器”。我就这样“逼迫”学生认真作文和演讲。

所以，小晗写的“一道光”半成品作文，我让他在班上作为“佳作”来演讲，是不突兀的，也有“将他的军”的意思。他自己挖的坑，那就让他自己跳吧！

三、语文晚自习课推选团员

语文晚自习课安排在周一，因班主任有事要“耽搁几分钟”，我左等右等不见结束，就直接冲了进去，看见班主任正在生气。原来每个班要推荐两个团员，参加学校的优秀团员评选活动，不知是门槛太高还是名额太少，学生的反应很消极。了解事情的原委后，我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豪爽地说，今晚的语文课就变成推选团员的班会课吧！请大家上来演讲，毛遂自荐。平时演讲都是模拟情境，今日是真实的情境，演讲“军演”变成“战争”了！你敢亮剑吗？

我连哄带骗，“迫使”学生上台演讲，学生的演讲潜能终于爆发了，有的捶胸顿足后悔过去没有好好努力，有的赌咒发誓在后面的考试中会超过其他同学……台上，演讲者激情澎湃；台下，掌声笑声不断。班主任在教室后面乐得合不拢嘴。我则犹如一个统帅，心满意足地检阅自己的“部队”。是啊，我和班主任都没有想到学生能如此“疯狂”地在大庭广众之下演讲。

突然，大家看到恍若做梦的一幕：小晗不知何时站在讲台上了，胖乎乎的他，站在那里，头发有些乱，手足无措，身子一直在晃，倚着讲台。

大家先是沉默，露出不相信的神情，纷纷议论起来。到现在，我也记不清，他是被我“拽”上来的，还是主动上来的。

四、自卑心灵“訇然中开”

小晗开始演讲：“我知道怎么也轮不到我。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上来，但我就是上来了。以前，我知道，团员也好，学生评优评先也好，其实就是看成绩，成绩好才有机会。但是，我认为今天我可以上来，因为我认为，勇气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们很多同学都是可以上来的。我至少要敢给自己一个机会！”

下面的学生大概没想到小晗会这么说，都安静下来了。

“其实，我知道我一直是最差的学生！我很自卑，一有情绪就不来上学。”小晗仿佛鼓起勇气在说这句话，满脸通红。

“你举一个例子吧，来证明你的‘最差’的观点吧！”我不紧不慢地冒出这么一句。

小晗突然眼含泪花，哽咽着说：“初中三年，我就没得过一次奖状！在班上也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人。跑操时，我是扛旗的，最后班级大合影，都没有人喊我这个旗手，连班主任都看不起我！”

小晗充满委屈的话语打动我们的心。我急忙向他解释：“这最多是一场误会，一个不认真负责的学生，老师怎么会让他扛旗呢？至于合影漏掉了，或许是因为你去送旗而班级又着急完成拍照任务吧！这件事只要说开就好了，别放在心上。”

“小晗其实是很优秀的！请认为自己比小晗差的同学站起来！”我迅雷不及掩耳地喊道。

一个学生站起来了！几个学生站起来了！最后，全班的学生都慢慢地站起来了！

全班一片寂静。

这令人震撼的一幕！感动人的一幕！

小晗目瞪口呆，泪珠子滚落！身子颤动得更加厉害，但是脸上有了笑意，尽管还有些害羞。

“小晗，我告诉你——你其实就是最差的学生！”我突如其来地说出一句冷冰冰又“恶毒”的话语。

全班学生都懵了！小晗也不知所措！这剧情真的是过山车一样。

我盯住小晗的眼睛，极力用平淡的语气，一字一句地对他说：“有一次演讲，我一直在期待着你上台演讲，可是，你一直坐着不动！我认为，你的作文是最好的，你的演讲也是最好的！你讲的东西，会对全班同学产生积极的影响！他们需要你的演讲！”

小晗和我四目相对，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刚才的潮头退去，恰是为了更大潮头的掀起！小晗满脸通红，用沙哑而又坚定的口吻，开始了他的作文演讲：“你是我心中的一道光！这是我曾经最用心做的事情！你出现在我身边，就像一道光一样照亮了我！无论我走到哪里，这道光，都藏在我心里！你是最美的光，永远照耀着我！今天，我明白了，一个人要想有一道光，自己首先要变成一道光！”

小晗发出了自己的最强音！把他埋藏在心底折磨他很久的话语说了出来，也可以说当众“表白”出来！他在作文里没有写的那件尘封的、羞于见人的往事，今天讲出来了。这个坎，这个结，今天宣告一切过去了！

教室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如果不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我真想大哭一场！为小晗的勇气，为小晗的突破，为小晗的成长，为我们所有孩子迷惘的青春。我也突然想到了自己的青春，久违了！

五、人人都活成一道光

如果我当时以忙为借口，不找小晗谈话，那么小晗在作文中发出的信号没有被接收，他今后还会真情流露写作文吗？他还会视老师为朋友、引路人吗？

如果我不找他，骨子里就是只关心学生的分数，成绩的提高，至于学生的个人生活，对不起，不是我的分内事，和我无关！很多同行不就是这样的心理吗？所以，没有生活，哪来的生活教育？

如果我像班主任一样找到他，给他讲一番大道理，说“认真学习，没有几天就要高考了，谈对象的事情以后再说”，这样的“教训”有用吗？

所以，我还是要想办法，要真的关心学生，关心学生成长路上遇到的一切。我不能绕着道走！作为一个成年人，我也该关心一个未成年人！我要和他一起成长！最关键的是，我还要会“导”！因为我是“导师”！

我采用的方法是“作文和演讲结合”这个教学理念，实践证明这个理念是正确的。

那个女孩，是小晗心中的一道光。今晚鼓起勇气演讲的小晗，是全班同学心中的一道光。对学生温柔以待，循循善诱的我，又何尝不是学生心中的一道光？人人都是一道光，我们最终也都会活成一道光。

[本文系2022年度江苏省教育科学规划课题“聚焦育人方式改革的普通高中‘赋能型作业’的设计与实施研究”阶段性研究成果，课题编号：B/2022/03/36]

作者简介：江苏省南京市第十四中学语文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