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塑“玻璃心”

破碎的玻璃可以通过高温熔化、吹制等工序，制作成新的作品。面对内心脆弱的学生，教师也要像匠人重塑玻璃一样，重塑学生的“玻璃心”，护航学生的成长。

“玻璃”易碎，以“文”固心

“老师，小宇今天身体不适，请假一天，希望您批准。”一大早，我就收到小宇爸爸发来的请假信息，我的内心有些疑惑，回复：“今天下午是课本剧正式演出，小宇是我们的编导，这样会错失自己的‘高光’时刻。他怎么了？能坚持来吗？”然而，小宇爸爸没有再回复。

课本剧如期举行，我们班一举夺魁，参与课本剧的同学上台谢幕、领奖。这时，小宇爸爸发消息问我：“老师，演出结束了吗？小宇让我问问结果如何。”我拨通小宇爸爸的电话，想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他，也想了解一下小宇的身体状况。小宇爸爸有些闪烁其词：“老师，其实小宇身体没事，只是……”小宇爸爸顿了顿，继续说，“您能不能帮帮他？小宇从初二开始就受到‘青春痘’的困扰，之后在人前躲躲闪闪。最近熬夜创作班级课本剧，‘青春痘’又爬上脸了。昨天彩排时，他得知全体人员都要上台谢幕，这不，他又……”

我有些愕然，在日常接触中，我并没有觉察小宇的“青春痘”比同龄人严重，而与此同时，小宇时刻不摘口罩、入学后主动申请坐后排、拒绝担任主演，以及今天借故请假的举动也连成了一线。“内心脆弱敏感，过分在意别人的眼光，自我怀疑而产生逃避心态”，这是典型的“玻璃心”，也是小宇现在的状态。

第二天课间操，我特意走到小宇身边，赞许他把司马迁的《屈原列传》改编得很成功。我又看似随口说：“如果把屈原的‘这一个’衍伸到‘这一类’，就会更有群体性的感召力了。司马迁在《报仁安书》里是怎么说的？”小宇脱口而出：“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是啊，经典永流传，谁又会去纠结作者不可自控的‘身体发肤’的遭遇呢？就算被扼住命运咽喉的太史公，不也能在绝境中寻找出路吗？”说完，我顿了顿，意味深长地凝视小宇，说：“我很好奇，如果昨天你能站上领奖台，老师和同学们会如何看待你呢？”他淡淡地一笑，我亦不语，心领神会地为彼此的对话“留白”。

“玻璃”自爆，拉响“警报”

之后的一段时间，小宇的口罩不见了，他还因为后排视野不佳，主动请求换一个靠前的位置。但是，“玻璃心”的转变并不是一次就能成功的。

转眼进入高三。一年后的“战役”已然吹响了冲锋号，而小宇似乎并没有“战士”的模样。很多科任老师向我反映：“你们班小宇就是一个睡神，提醒他上课听讲，他还斜眼睛，过一会又趴下了。”于是，我把小宇叫到办公室。不待我开口，小宇“先发制人”：“老师，有什么事情？趁下课，我还想多睡一会儿呢。是不是他们觉得我睡觉影响他们了？如果是这样，您把我调到教室后面吧，我无所谓的。”我搬来凳子，轻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问：“最近老师发现你的脸色不好，是睡眠不足还是身体不舒服？”小宇稍有迟疑，但仍面不改色地盯着地面，说：“没有！好不好还不是就那样！谁在乎！反正就剩一年了，我再也碍不着他们了。”这一块即将自爆的“玻璃”，随时准备将玻璃碴射向四周。

此时，我意识到我和小宇的交流需要破冰，需要依靠同理心与小宇尽快建立同步情感体验，让他感受到被理解与接纳。我神色和悦地注视着他，说：“我感觉当下的你很愤怒、委屈、无助，对吗？”小宇一时竟不知如何应答，怔怔地出神，片刻，他竟流泪了。原来，高三伊始，他预约了学校的心理老师做咨询，不巧同班的小周路过心理咨询室时刚好看到小宇，此后，班级里有关他有心理问题的各种猜测甚嚣尘上，这对于生性敏感的“玻璃少年”来说无疑是重大打击。

合力拂拭，“育”见晶莹

我该如何修复小宇的“玻璃心”呢？我拨通了心理老师的电话，她告诉我，“玻璃心”在心理学中的解读是对他人评价过激反应。个体将自我价值感完全建立在他人的评价之上，难过、愤怒的情绪其实就是源自认同后的失落或不甘。我向心理老师了解小宇上次心理咨询的事，原来小宇一直有一个“编导梦”，但是编导专业要艺考，高三上半学期需要外出集训两个月，小宇既担心影响学业，又怕给家庭带来额外的经济负担，一直不敢和家长提，因此落下了心结。

家校协作育人一直是教育的主旋律，小宇的父母也一直是一对优质“同盟军”。当我向小宇父母描述了小宇的现状后，我们在帮助小宇“认清自我价值，树立独立自我认同感，培养自信力”上达成了共识。小宇爸爸还主动说：“老师，只要孩子乐观开朗，幸福快乐，我们一定全力以赴。”

事实上，进入高三后，每个孩子都是一个独特的“小宇”，与其让揣测与焦虑的情绪暗流涌动，不如借此机会带领“小宇”们直面症结——以匿名的方式在纸上写下自己当下最焦虑的问题，通过随机抽取的方式把自己的问题传递到其他同学的手里，接到纸条的同学写下自己的建议或对问题主人的鼓励，第二轮随机传递后接到纸条的同学将纸条上的内容与全体同学分享，并谈谈自己的想法。

我凭借平时对小宇字迹的熟悉，找出了小宇的纸条：“父母的期待、老师的评价、同伴的眼光，我该如何自我突围？”问题下的回复：“这位兄弟姐妹，你就是一道风景，没有必要在别人的风景里仰视。”我又偷偷将小宇爸爸的纸条塞给他：“孩子，做自己！我们支持你！”

这个班会的午后，纸条还在传递，教室里充满暖阳，我也仿佛置身于晶莹之境。

淬炼蜕变，终成“智慧心”

之后的日子里，小宇外出培训、参加艺考、迎接高考、等待放榜，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七月的一天，我收到了小宇的短信：“老师，我被浙江传媒大学的编导专业录取了。您知道我为什么对报考编导有近乎执拗的追求吗？因为我始终记得那个课间操您对我说的那句‘我很好奇，如果昨天你能站上领奖台，老师和同学们会如何看待你’，老师，我想站一站领奖台，更想让您和同学们看到。”

我泪眼婆娑，瞬间顿悟：此刻，“玻璃心”不是脆弱的代名词，它应该是玲珑剔透的“智慧心”。我打下一行字发给小宇：你的“玻璃心”，其实是一种难得的天赋！

（作者单位：浙江省宁波中学）

责任编辑  何欣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