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字如见人”

［摘 要］ 近十年来，外研社每年举办的大学生英语写作比赛是国内最具分量的EFL写作比赛。这种常模参考性写作测试与常见的标准参考性写作测试相比，既考查学生的语言能力和批判性思维能力，更考查创造力。声音形象是创造力的语言外壳，它具有多形态性。教师可以通过帮助学生找到声音、模仿声音、找到新的声音，以一套渐进式的辅导方式培养学生的声音形象面具意识，让学生面对不同场合以合适的身份角色完成相应的写作任务。

［关键词］ 外研社写作大赛；声音形象；面具；大学生EFL写作；比赛辅导

［基金项目］ 2021年度新疆大学研究生课程思政示范课程“文学翻译”（XJDX2021YKCSZ19）；2019年度新疆大学校园联合项目“乌鲁木齐红色旅游汉英语料库建设”（620312370）

［作者简介］ 董伊（1981—），男，新疆乌鲁木齐人，英语语言文学博士，新疆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普通高等学校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研究员，主要从事19—20世纪英美诗歌研究。

［中图分类号］ G642.0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4-9324（2024）15-0161-04 ［收稿日期］ 2023-07-21

引言

自2013年以来，外语教育与研究出版社举办的全国大学生英语写作大赛逐渐成为国内最具分量的大学生EFL写作类比赛，赛事指导单位是各省（区、市）教育部门，组织委员会一般由各省（区、市）高校外语教学指导委员会（或对等机构）会长和委员构成，受到全国各大高校外语教学部门的重视。比赛分校赛、省赛、国赛三个阶段，时间跨度从5月到12月，选手最终需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两篇篇幅较长的作文，以展现语言能力、批判性思维能力和创造力。要达到这一水平，选手一般需要接受辅导培训。试问，这种比赛类写作辅导和普通的过级考试辅导有何区别？在此思考这一问题之前或许还要追问，比赛类EFL写作测试和普通的写作测试有何区别？本文试图给出一个初步的答案。

比赛类EFL写作测试是常模参照性测试，而常见的写作测试仅是综合技能考试的一部分，后者属于标准参照性测试。二者最大的区别在于：前者是相对性评价，其目的在于觅优，即从好的里面挑好的；而后者是绝对性评价，要在好的里面摘差的。对于后者，应试者的写作水平有多好不重要，只要求足够好；对于前者，应试者的写作能力不仅要全面，写出来的文章还要求出众。

同理，大学生比赛类EFL写作测试要检测的考生能力要比普通EFL写作测试更全面。本文认为，EFL写作测试要考查的学生写作能力可分为三个层面，普通测试只需达到前两个层面即可。在第一层，考生需要具备基本语言能力，即考生需要达到篇幅、结构、词频、句长、语法、衔接方面的要求。这一部分能力现在可以交给自动作文批改系统检测。在此之上，学生需要具备批判性思维能力，即分析、综合、评价能力，这一层面的能力目前还没有计算机系统可以检测。但要达到出众的水平，学生还要有创造力，既一种用外语表达自己对某一个特定议题独特见解的能力。之所以谓之“创造”，是因为学生在见到试卷之前很可能从没有考虑过这个议题，更没有用外语表达过对它的见解，需要临场发挥、创造。例如，“外研社·国才杯”2022年全国大学生英语写作比赛决赛第一篇作文考题“考查选手的文献阅读理解、信息综合处理、判断分析、逻辑思辨、评价论述等能力”，这里考查的是批判性思维能力；在此之上，参赛作文还要“展示选手的知识广度、视野维度、思想深度等综合素质”，这里要考查的就是创造力。同理，第二篇作文考题首先“考查选手的阅读理解、语言运用、细节描写、形象思维”，这里考查的是前两种能力；在此之上，还要考查考生的“创意构思、人文素养等综合能力”，这里考的也是创造力。

若将创造力分为内核和外壳，内核固然是学生的个人学养，而外壳则是语言表达能力。学养是很难在短时间内通过培训辅导得以增进的，但教师可以帮助学生形成一种适合他学养的语言外壳，帮助学生将他独特的学养施展出来，这种独特的语言形式就是声音形象面具。

一、声音形象面具

声音形象面具这一概念最早是由学者D.鲍登（D. Bowden）提出来的。他指出，声音是一种隐喻，它指能让对方感到、听到、察觉到文字背后的那个人，尽管这个人只是作者为了创作这段文字、朗读这段话而临时扮演的角色、戴上的面具［1］97-98。英语教育专家罗兹·伊万尼奇（Roz Ivanič）多次指出，一篇写作可以从其词汇、句法、语义、视觉乃至载体材质方面构建作者身份，一段言语从其语音和节律上向听众表达言说者的身份，写作也可以传达、再现作者身份。例如，他是习惯用动词描述一件事，还是习惯用名词。习惯使用动词，就要说出动作的施动者；习惯使用名词，他就可以剥去时态、情态、主语和宾语。她和戴维·坎普斯（David Camps）认为，人们在各自的生活中会参与不同的社交活动，使用不同的文类和话语。当要写作的时候，就会取用这些社交经验，以独特的方式将这些文类、话语重组，以完成某一个特定的写作任务［2］。在比赛类EFL写作测试中，会灵活运用声音形象面具也是考查的内容。“外研社·国才杯”全国大学生英语写作比赛通常分为两道写作题，一道是议论文，另一道可能是应用文、说明文或记叙文。应用文、记叙文需要学生想象自己扮演某一个非我的社会角色，议论文同样需要。由于读者的年纪往往比考生大，生活经验更为丰富；考生要想建立通畅的对话关系，就必须将自己想象得比实际年龄更加成熟，需要佩戴一个非我的声音形象面具。

声音形象有很多变数，如单复之分、亲疏之分、色彩之分等。伊万尼奇借用韩礼德于1985年提出的“主体定位的三个坐标图”来说明声音的多形态性。概而言之，具体要戴哪副声音形象面具，要取决于谈什么、和谁谈、怎么谈［2］。这种多形态性使得教师很难直接教学生掌握，“戴上”某一种面具，最可行的办法是训练学生提高对声音形象面具的识别能力，即增强意识。多丽丝·科雷亚（Doris Correa）于2009年指出，教师需要认识到，写作风格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依学科而变、语境而变，它具有对话性、目的性。教师不能让学生仅仅用自己的声音，而要让他们知道，文本可以表现出多种声音；学生不能顾此失彼，而要想办法在不同的文本中“演”出不同的声音。教师要让学生认识到，文本不是堆砌句子，而是为了满足各种社交目的，依照不同的场合、目的、受众而选择的特定文类［3］。下面，笔者将结合自己多年的EFL大学生写作教学经验，尝试给出一套基于声音形象概念的渐进式的辅导方案，并以一名获得“外研社·国才杯”2022年全国大学生英语写作比赛决赛二等奖的选手从2022年10月至12月的真实作文选段为例，展现该选手的写作水平获得的“从自我驶向非我，最终驶向更好的自我”的螺旋式上升。

二、找到声音

首先，要找到能力强、动机强的选手。能力强指学生可以从自动作文批改系统上拿到高分，这意味着学生的写作能力优于大部分学生，已掌握且会运用语法知识，具备基本的思维拓展、谋篇行文措辞的能力，有一定修辞意识。机改系统通过统计与这些隐性特征（trins）相对应的显性特征（proxes）来预测出人工批改的分数［4］169。常见的显性特征为字数、分段、复杂句的出现频率、拼写、语法错误的出现频率［5］，以及主题表述的重述［6］，有些系统还可以识别专业术语的出现频率，以此判断作文的内容是否充实［7］235-236。目前，机改系统可以识别40个左右的显性特征。从理论上讲，只要掌握这40个左右的显性特征，选手就可以从大部分机改系统中拿到高分。当然，不是说这些显性特征出现得越多越好。研究发现，评卷人认为某一特征达到一定数量后就会寻找其他显性特征［4］170。

以上第一步可以筛选出具备第一层面写作能力的学生，但要进一步筛选出具备第二层面的写作能力的选手，测试的作用就不大了。第二层面的写作能力指批判性思维能力（分析、综合、评价），选手若能达到第一层面写作能力说明他们接受了完整的中学教育，一般不会缺乏批判性思维能力，但要面对特定话题，在限定时间内用外语展现出这一能力会消耗相当大的脑力。如果选手没有足够的动机来参赛，他们就可能“懒得思考”，觉得“不值得费这个脑力”。受到高风险英语考试写作测试的负面反拨效应，教师教的、学生写的很可能是缺乏独立见解、千篇一律的“八股文章”［8］。毕竟，能展现出第一层面的写作能力就可以在大部分高风险测试中拿到相当高的分数，批判性思维强不强对标准参照性写作测试的结果影响不大。据此，为了辅导常模参考性写作测试，要选择愿意学、愿意想、动机强的选手，这样才能确保进入下一阶段辅导的选手愿意配合教师的教学指导，打破模板句型，改掉陈词滥调，走出“舒适圈”，改进自己的写作声音。

三、模仿声音

通过机改系统筛选出的选手可能存在“油腔滑调”的问题。所谓“油腔滑调”，是指选手的命题文章虽然达到了第一层面的写作能力，但仍存在表达不地道、句型模板化、搭配想当然、抽象不上去、具体不下来等问题。有些学生因为平时输入过多的单一类型文体，导致语言“书虫风”“美剧风”“TED风”。这种声音形象并不成熟，它是英语学习者的中介语与个人语型的混合物，伴随的问题细碎、因人而异，且学生不自知。H姓选手反映，平时喜欢看TED视频学英语，这种“TED风”虽然亲切、生动，但句子短，作者离读者的距离太近。

此类问题需要个性化的纠错型辅导，即针对不同选手的不同问题提供一对一的启发式纠正。写作产出相比口语产出具有显著的持存性，因在写作中出错而引发的羞耻感远比在口语产出中出错而引发的羞耻感要强，毕竟错误一旦犯了，就成了“白纸黑字”。笔者曾尝试公开点评匿名学生出现的错误，但遭到了学生的不满。只有一对一纠错才能最大限度保护学生的信心。所谓启发式纠正，指教师需要提醒选手哪里的表达不当，会在读者心里留下什么样的不好的印象。有充足动力的学生自然会去寻找合适的表达方式。

此外，指导学生针对阅读材料写概要，同时模仿该材料的文风。概要材料可以选择权威人士撰写的知识性强的文章。通常来说，只有专家才能用洗练而通俗的语言表达他的专业知识。学生写概要的同时还可以练习批判性思维，如要求学生对文中的事物做分类、对比、评价。

四、找到新声音

朗读优秀范本可以帮助学生体会读者、评卷人的阅读体验。这里说的朗读，不仅要让文字发出声来，还要在发声的同时，让意思浮现于朗读者的脑海。这种边朗读边会意的活动相当考验学生对行文节奏的把握，学生要在读出文字的刹那判断在哪里停顿，在哪个词、哪个音节上重读，否则很难读出意思来。希望选手模仿哪种文风，就选择哪种文章做范本。待到学生朗读自己的作文时，他就会意识到读者体验的差距。

作业场景化来自文秋芳提出的产出导向教学法，即让学生扮演另一个社会角色，用这一角色的口吻完成一项书写性质的社交任务。例如，应用文考题要求选手想象自己是某一社会活动的组织者；记叙文要求选手想象自己是故事中的某一个角色，这个故事很可能发生在过去。这种练习可以不限时完成，也可以限时完成。前者要求考生在仔细研究平行文本的文风后再动笔；后者要求选手调用记忆中读过的范本的口吻。如果相关记忆是空白的，这种限时练习也是一种引发学生“饥饿状态”的契机，因为它可以让学生亲身体验到，完成这样看似简单、平常的产出任务并非易事，日后可能因此而出现尴尬，或陷入窘境。以此在他们心中制造“学习的压力和动力”［9］。

最后，在比赛前夕，要公开鼓励学生对声音形象面具的活用。通过和学生讨论学生作文，勾勒出他用文笔塑造出来的那个形象，勾勒得越清晰，学生就越明白是哪个行文、措辞细节造成了这种形象的生动性。学者A.哈尔韦拉（A. Hirvela）和D.贝尔彻（D. Belcher）研究发现，教师要做的不是替换掉学生原有的身份，而是要补充、增强他们的身份意识。他们发现，声音形象不是一个需要学生掌握的概念，而是一种用来解释和分析的工具，一种用以发掘意义的工具［10］。他们是在说，不必为学生准备几套面具，而是要让他们思考，某种行文、措辞风格投射出去的是什么样形象；这样写，读者会看到一个什么样的你？广泛的阅读会让学生认识到，多用非谓语动词引导的从属性分句结句会让作者显得温文尔雅，而少用复杂句、多用同位语会显出新闻记者的干练；让步状语让作者显得心思缜密、周到，而通篇的英文本族语词汇会让语言显得古雅朴实。同时，这一阶段不便纠错，而要公开夸奖，让选手在特定群体里获得一种新的称号，他善于扮演哪个角色就给他哪个称号。这种鼓励、夸奖和肯定可以帮助学生的声音形象完成从自我到非我再到自我的螺旋式提升。

结语

好的写作是天赋和勤奋相加的结果。如果天赋不足，再不勤奋，写作任务可谓是一种折磨，评阅这样的作文又何尝不是呢。多年的写作教学经验告诉笔者，出彩的文笔是一种奢侈，要求大部分学生写出出彩的文章更是很难。但只要能选出对的苗子，帮他们找到对的声音、教他们辨识对的声音形象、教他们选择对的声音形象面具，出彩的作文并不是奢求。这样的作文如果再能得到学生的欣赏和模仿，“以赛促教”的目的自然就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