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表及里、逐层深入解读外国诗歌的丰富情感

摘    要：外国诗歌鉴赏是中学语文教学的难点。学生与外国文化存在天然的隔膜，加上诗歌具有凝练性、跳跃性、暗示性等特征，导致学生在鉴赏外国诗歌时易存在浅读、误读甚至舍弃不读等问题。针对这些问题，教师在教学实践中可引导学生通过关注文化特色、借助知人论世、依据体式特征，分析外国诗歌的意象内涵、创作目的和情感密码，由表及里、逐层深入地探究外国诗歌情感的丰富性和复杂性，提升文学鉴赏能力。

关键词：外国诗歌教学；诗歌鉴赏；诗歌情感；高中语文

外国诗歌是异于中国诗歌的“他者存在”，学生可在对中外诗歌差异性的分析中提升鉴赏能力、写作水平，在文化交流中丰富知识，开阔视野。但中外诗歌的差异性也成为学生解读外国诗歌的障碍。此外，诗歌所具有的凝练性、跳跃性、暗示性又进一步增加了诗歌的解读难度。以上这些因素，导致学生在鉴赏外国诗歌时，易存在浅读、误读甚至舍弃不读等问题。针对这些问题，教师可引导学生通过关注文化特色、借助知人论世、依据体式特征，分析外国诗歌的意象内涵、创作目的和情感密码，由表及里、逐层深入地探究外国诗歌情感的丰富性和复杂性，提升文学鉴赏能力。下面，笔者以统编版高中《语文》（以下简称“统编教材”）选择性必修中册第13课中《迷娘（之一）》的教学为例详细阐述。

一、关注文化特色，挖掘意象内涵

意象是诗人传情达意的载体，也是解读诗歌的重要抓手。外国诗歌中的意象不仅蕴含着丰富的情感意蕴，还承载着特定的历史背景、文化传统等。由于社会环境、文化习俗、审美心理等差异，中外诗歌中的意象常带有鲜明的民族、地域等文化特色。因此，教师可借助译本比较、补充文化背景等方法，引导学生品读意象的深层内涵，破解诗歌的情感密码。

（一）借助译本比较，感知意象情感

梳理意象，理解意象的含义，进而把握情感基调与思想内涵，是诗歌教学的重要方法。对高中生而言，借助意象来探究作者的思想情感是经常会用到的一种学习方法。以《迷娘（之一）》为例，基于已有的诗歌鉴赏经验，学生可以在诵读诗歌、整体把握该诗情感基调的基础上，梳理出每一节诗的意象、意境及其蕴含的情感。

第一节诗选取了绽放的柠檬花、茂密的绿叶、金黄的橙子、湛蓝的天空、宜人的和风、静立的桃金娘、梢头高昂的月桂等自然美景，营造了生机勃勃、宁静明丽的氛围。第二节诗选取了成行的圆柱、辉煌的厅堂、宽敞明亮的居室、大理石立像等人文景观，呈现出恢宏大气、瑰丽辉煌的特点。第三节诗选取了云气弥漫的山路、雾中觅路前进的驴儿、有古老龙种行藏的岩洞、高险欲坠的悬崖、飞泻奔流的瀑布等自然险境，给人高峻危险、昏暗神秘之感。

这样的分析，学生基于中国古典诗歌鉴赏经验可自主完成，但其尚停留在表层，即学生没有关注到外国诗歌在内容、情感等方面的特色。因此，在学生自主鉴赏的基础上，教师可适当补充不同译本，引导其比较同一意象在不同译本中的区别，进而辨析文本背后的情感差异。

译本是影响外国文学作品解读的重要因素，不同译者对同一作品主旨、情感等的传达存在差异。诗歌是语言高度凝练的艺术，译本对诗歌情韵传达的影响较大。《迷娘（之一）》这首诗歌深受翻译家的钟爱，马君武、郭沫若（曾于1923年、1956年两度翻译）、郁达夫、钱春绮、冯至、杨武能、梁岱宗等人都翻译过该诗。统编教材选用的是杨武能的译本，教师可引导学生通过比较该译本与其他译本的差异，感知诗歌所表达的情感。例如，马君武是最早翻译《迷娘》的译者，他翻译的《米丽容歌》与杨武能的译本在意象上存在诸多不同，具体如表1所示。

从表1可以看出，杨武能译本中的意象充满异域色彩，而马君武译本中的意象则具有中国特色。虽然本土化的翻译更容易为中国读者所理解、接受，但也很难呈现西方意象的地域和文化内涵。例如，桃金娘、月桂在西方文化中都与爱情相关，其蕴含的丰富情感是无法通过“没药”“丛桂”这些具有中国特色的意象来呈现的。与之相比，杨武能的译本再现了原诗的意象，充满浓郁的意大利风情，正如海涅所赞美的“你可知道吗？有支歌写出了整个意大利”。基于此，笔者带领学生对杨武能译本中的意象进行了详细分析。

柠檬性喜温暖，不耐寒，盛产于意大利南部；桃金娘喜高温、高湿的环境，月桂是亚热带树种，桃金娘和月桂原产于地中海一带，意大利大部分地区属于亚热带地中海气候，适合种植这两种植物；成行的圆柱、辉煌的厅堂、大理石立像都是罗马式建筑。与马君武译本相比较，这些带有意大利特色的自然之物和人文景观更契合原诗，更能体现迷娘对意大利的强烈向往之情。

（二）补充文化背景，解读意象深层内涵

《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2017年版2020年修订）》在“外国作家作品研习”学习任务群中提出，“尝试探讨不同民族文学之间的共同话题和文化差异，尊重文化多样性，提升文化鉴别力”。意象常常具有约定俗成的特定含义，是民族文化、社会心理的反映。教学外国诗歌时，教师不仅要引导学生考虑意象的上下文小语境，还要指导其结合历史文化大语境挖掘意象的深层内涵，以进一步探究诗歌的丰富情感。以《迷娘（之一）》为例，诗歌中的桃金娘、月桂、龙都是带有西方文化色彩的意象，笔者为学生补充相关文化背景知识，引导其对以上意象作如下分析。

桃金娘意象来源于希腊罗马神话。桃金娘又称爱神木，是罗马神话中爱神维纳斯的圣物。维纳斯在海浪中诞生后，被西风之神吹送到海岸，黎明之神为她戴上桃金娘花冠。因此，桃金娘象征着爱情、青春时代的欢乐。在希腊神话中，淮德拉爱上继子希波吕托斯，常在桃金娘树下洒下相思泪。心意遭到继子拒绝后，淮德拉在写给丈夫忒修斯的信中污蔑继子，后来上吊自杀。恼怒的忒修斯请求海神杀死儿子，得知真相后，忒修斯将儿子和妻子葬在桃金娘树下。因此，桃金娘又蕴含着对爱情的渴望以及爱而无望的哀伤。该诗借助桃金娘这一意象，表达了迷娘对威廉深深的爱慕之情，同时也暗示着悲剧性的结局。

在希腊神话中，月桂是太阳神阿波罗的神树。阿波罗嘲笑丘比特，被丘比特的金箭射中，爱上达芙妮。被铅箭射中的达芙妮为了躲避阿波罗的疯狂追求，变成了一棵月桂树。月桂树蕴含着追求者与被追求者的背离、追逐的无望等内涵。《迷娘》最早出现在《威廉·迈斯特的戏剧使命》中，后被收录于《威廉·迈斯特的学习时代》，歌德将“月桂树快活地伫立”改为“月桂树高高伫立”［1］，从“快活地”到“高高”的词语差异折射出迷娘情感的变化，即由原来的欢愉到后来的含蓄。由此，结合月桂的文化渊源和月桂在诗中的典型特征，可推测诗歌在宁静明丽的表层之下寄寓的深层情感——对威廉的爱恋以及爱而不得的哀伤。

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中的“龙”在内涵上有很大差异。在中国文化中，龙是祥瑞神兽，是帝王的象征。而西方文化中的“龙”通常“蜥蜴体型、蝙蝠翅膀、牙尖爪利、嘴里能喷火”［2］，它们面目可憎，残忍凶狠，具有强大的破坏力，象征黑暗邪恶的势力。西方还流传着多个屠龙故事，如德国的《尼伯龙根之歌》、英国的《贝奥武夫》等。该诗中，“岩洞里有古老龙种的行藏”描绘了凶猛邪恶的龙出没于岩洞之中，它与云径、山冈、危崖、瀑布共同渲染了神秘艰险的氛围，增加了迷娘返乡的艰难险阻，反衬迷娘返乡的执着坚定。

西方诗歌中的很多意象都源自希腊罗马神话、圣经故事，具有深厚的历史渊源和文化内涵。鉴赏外国诗歌时，教师应引导学生在品读意象初步感知情感的基础上，通过探究意象的历史文化渊源，深度挖掘意象的多重内涵，实现由表层感知到深层探究的进阶。

二、借助知人论世，探求创作目的

“外国作家作品研习”学习任务群倡导“教学要落脚于对文化差异的理解”［3］，作家的人生际遇、心理状态、理想志向等都会影响文本的情感意蕴、审美特质等。教学外国诗歌时，教师有必要借助知人论世，为学生提供与作品相关的写作背景、作家经历、流派风格、他人评述等学习资料，助力学生走近作家、走进作品，了解特定时代，进而使学生准确全面地把握作家和主人公的精神世界。

经过前面的学习，很多学生认为《迷娘（之一）》抒发了迷娘对故乡的眷恋以及对威廉的深深爱恋。但该诗反复歌咏意大利风物，仅仅是为了抒发乡思和爱情吗？教师可适时补充西方文人的意大利情结、歌德与意大利的不解之缘等资料，帮助学生探究诗歌的丰富意蕴。

西方很多文人都有意大利情结，如英国诗人济慈、拜伦，法国作家司汤达，美国作家海明威等人，或在作品中歌咏意大利，或以意大利为创作背景。这一现象在德语文学中也很常见，威廉·艾姆里希认为：“在德语文学中，意大利具有一种象征性，代表了对于西方文化生活而言极为重要的某种精神内涵。还从未有哪个国家在德语文学中具有如此重要的象征含义。”［4］

歌德具有浓郁的意大利情结，家庭的熏陶使他从童年起就对意大利充满憧憬。歌德与《威廉·迈斯特的学习时代》中的主人公威廉在精神状态上具有一定的相似性——渴望逃避庸俗。魏玛公国的十年政治生涯令歌德备感苦闷，他渴望远离烦琐乏味的公务，寻觅自由的理想之所。1786年，歌德不辞而别，只身前往意大利。意大利之行不仅让歌德寻觅到心灵归宿，而且促进了其人生观、世界观、艺术观的转变。在魏玛公国的十年，歌德较少创作。但在意大利期间，他先后创作完成了三部古典主义名剧以及大量的随笔、日记、书信等。在创作上，他从“狂飙突进”逐渐走向古典主义的成熟［5］。《迷娘》写于1782年11月至1783年之间，即其前往意大利之前，因此可将这首诗看作歌德对素未谋面的意大利的想象。

分析至此，学生会发现该诗不仅抒发了迷娘对故乡的思念眷恋、返乡的坚定，对威廉复杂微妙的情感、爱而不得的感伤，还蕴含着歌德对意大利文化的深切热爱与真切向往。诗歌鉴赏是学生学习的难点，对外国诗歌的解读更是难上加难。针对这一学情，教师适当引导学生知人论世，能够助力学生扫除理解障碍，体味作品内蕴。值得注意的是，知人论世是辅助性手段，教师在运用时应将其与其他鉴赏诗歌的方法有机结合，不能片面孤立、主观臆测地附会创作目的等。

三、依据体式特征，解析情感密码

除了意象，诗歌的体式也是影响其情感抒发的重要因素。体式包括分行、跨行、空格、标点、句式、韵律、诗句长短等，不同体式对情感的内在节奏、强度有很大影响。如统编教材选择性必修中册第13课中的几首诗体式各异：《迷娘（之一）》《致大海》等古典诗歌体式谨严，注重押韵，和谐整齐；《自己之歌（节选）》等自由体诗不拘格律，奔放恣肆。高中生对诗歌的体式有一定的感性认识，但对诗歌体式与情感之间关系的理解较为模糊。教师可引导学生从诗歌的结构、长短句、标点等常见的体式特征切入，感受体式对诗歌情感抒发的影响。

《迷娘（之一）》结构严整，音韵和谐。从诗歌的结构看，无论是德语原诗还是大多数译本，《迷娘》都分为三节，每节均为7行，诗节整齐严谨。以杨武能译本为例，每一节诗可分为正歌和副歌两部分，前四句为正歌，后三句为副歌。正歌部分在内容上各有侧重：第一节诗侧重于自然美景；第二节诗描绘了人文景观；第三节诗描写了自然险境，诗歌蕴含的情感愈发炽热强烈。副歌采用复沓手法，均为三句，第一句采用“你可知道……”的句式，第二句都是“前往，前往”，第三句除了对威廉的称谓有一定区别，其他词语均相同。不同的称谓代表着威廉在迷娘心中的不同角色，寄寓着丰富复杂、深沉真挚的情感。“爱人”蕴含着深深的爱恋，与第一节诗宁静明丽、静谧浪漫的氛围契合，情感真挚热烈；“恩人”寄托了诚挚的感激，和威廉救助、收留迷娘，帮助她过上安定的生活相关，情感深沉眷恋；“父亲”包含着崇敬、依赖之情，可以给行走在迷蒙阴森氛围中的人以安全感，情感坚定执着。整首诗具有回环反复之美，同时也增强了情感强度。

诗句句式的长短也会影响情感的表达。长句表意丰富，短句节奏明快。《迷娘（之一）》中很多诗行较长，诗人借助标点调整节奏。如“你知道吗，那柠檬花开的地方”“人们把你怎么了，可怜的姑娘？”原本的长句因为标点的加入带来节奏的短暂停顿，给人舒缓之感。“前往，前往”句式短促，掷地有声，展现了迷娘的勇敢坚定。与之相比，“蓝天上送来宜人的和风”“岩洞里有古老龙种的行藏”等句子较长。句式长短变化呈现出开合有致的韵律之美，表现了诗歌情感的变化。

综上，外国诗歌鉴赏是中学语文教学的难点，这既与诗歌本身的解读难度密切相关，又与学生对外国文化的隔膜不无关联。在教学该部分内容时，教师可先引导学生迁移鉴赏经验，使其减少畏难情绪，走近外国诗歌，并通过补充文化背景资料、分析比较不同译本等方法，帮助其减少诗歌理解障碍，吸引其走进文本深处，挖掘意象内涵，再引导学生运用知人论世、品析体式等方法真正读懂外国诗歌。在这一学习过程中，学生能够由表及里、逐层深入地探究诗歌的丰富情感，进而提升文学鉴赏能力。

参考文献：

［1］远思.“此心寄南国，佳人难再得”：《威廉·迈斯特的学习时代》中的迷娘与歌德的意大利情结［J］.商丘师范学院学报，2018（1）：61-65.

［2］陈琳.外国诗歌教学应指向审美多样性与文化多样性：以统编教材高中语文选择性必修中册第四单元第13课的教学为例［J］.福建教育，2022（11）：44-46.

［3］胡根林.以文学的视角领略文化的多样性：“外国作家作品研习”任务群教学策略举隅［J］.语文建设，2023（10）：4-9.

［4］蔡焰琼.“意大利”作为文化建构：海涅“意大利游记”的书写策略［J］.德语人文研究，2022（2）：69-74.

［5］梁锡江.歌德、诗画与意大利：一种侨易学与心理学分析［J］.同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2）：10-16，24.

*本文是北京市海淀区教育学会教育科学“十四五”规划课题“基于核心素养的外国作家作品研习任务群教学策略研究”（课题编号：HDXH2023144）的阶段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