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实施“两考合一”的必要性与可行路径探究

摘      要 当下，中考的检测与选拔两大功能均不可或缺。综合考虑管理与检测功能的落实、考试成本控制、世界普遍经验等因素，中考实施“两考合一”是比“两考分离”更为合理、更有价值的选择。从当前来看，命题单位实施中考命题的技术性改革，例如完善分层命题机制，可以基本保证“两考合一”在现阶段的合理实施。从长远来看，国家扩大优质高中教育资源，实现区域内高中学校特色、均衡发展，可以从根本上保障“两考合一”为全社会普遍接受，真正实现教育部推行“两考合一”改革的初衷。

关 键 词  中考；“两考合一”；升学考试；检测功能；选拔功能；考试成本；中考命题

引用格式 关成刚，耿学良.中考实施“两考合一”的必要性与可行路径探究[J].教学与管理，2024（31）：67-71.

中考，即初中毕业考试及高中招生考试的统称，既是“学生接受九年义务教育结束时的检验性考试”，又是“学生人生中第一个带有选拔竞争性的大型教育考试”[1]，承载着义务教育质量检测和高中生源选拔两大功能。从国家层面上看，教育部一直在致力于推动中考两大功能有机融合，即所谓的“两考合一”。由1999年提出“初中毕业考试与升学考试，可以二考合一进行，也可以分开进行”[2]，到2016年提出“已经实行初中毕业、高中招生‘两考合一’的地区要统一规范为初中学业水平考试”“个别没有实行‘两考合一’的地区要积极创造条件逐步过渡到初中学业水平考试”[3]，教育部推动中考“两考合一”的决心可见一斑。然而，在社会层面上，关于中考“两考合一”的讨论却一直存在，一些研究者围绕中考该不该“两考合一”产生争论。那么，中考“两考合一”究竟是否有实施的价值，又应当如何实施？本文拟就此问题进行探讨，以便为我国中考制度的进一步改革完善提供参考。

一、中考检测、选拔两大功能存在的合理性辨析

中考“两考合一”实施的必要前提是中考检测与选拔两大功能均具有存在的合理性。如果“两考”有其一不应存在，那“合一”也就无从谈起，但在当前和未来一段时间里，中考检测与选拔两大功能均不可或缺。

1.检测功能是社会普遍认可的中考主要功能

在国内，中考承载的义务教育质量检测功能从未受到过质疑。一方面，教育部要求将初中毕业考试及高中招生考试统一规范为初中学业水平考试，且明确指出初中学业水平考试“主要衡量学生达到国家规定学习要求的程度”[4]，从国家层面上认可了中考检测功能。另一方面，当前我国教育工作者们也大都赞同将中考定位为“标准参照的水平考试”，用以检测学生“是否达到国家规定的学习目标”[5]。

此外，从世界范围来看，检测功能也是世界各主要国家“中考”承载的主要功能。如法国的初中毕业会考“主要用于检测教学水平，帮助学生认识个人对国家规定的初中教学内容的掌握程度”[6]；英国的普通中等教育证书考试（GCSE考试）是“对结束义务教育阶段的中学生的知识、技能水平的全面鉴定”[7]；日本的学力测试也是“以调查学生的学习能力和学习状况为主要目的”[8]。

由此可见，由中考承载教育质量检测功能已经成为社会的基本共识。事实上，在我国这样一个地区发展差异较大、教育资源配置尚未完全实现均衡的国家，教育管理部门也确实需要通过中考这一类的统一标准化考试来综合对比、分析、掌握各地义务教育的实际发展水平。

2.中考的选拔功能宜逐步弱化，但不能取消

相比检测功能，中考的选拔功能则受到了社会各界更多质疑。在遥远的未来，中考的选拔功能或许将会不复存在，但在当前和未来一段时间，中考选拔功能依然非常重要，只宜逐步弱化，不能完全取消。

（1）取消中考选拔功能，可能会给普通高中及中职院校发展带来更大压力

取消中考选拔功能，不再以强制方式在中学阶段普职分轨，看似给予了学生更多“选择”权利，使其可以相对自由地决定未来接受普通高中教育还是中等职业教育，但实际情况可能未必如此。由于受到中国传统思想、社会就业环境等因素影响，许多父母会强烈要求孩子接受普通高中教育。一旦取消中考选拔，许多不善于学习文化知识的学生纵然不排斥接受中等职业教育，可能仍会大量涌向普通高中教育领域。

由此可能产生的后果是：一方面，“600万左右不善于学习文化知识的学生就会涌入普通高中。这对高中学校而言，将会是灾难性的”[9]；另一方面，原本在师资力量、社会口碑等方面均不占优势的中职院校，如果失去生源保障，其发展可能会面临更大的压力。

针对这一可能性，部分学者提出了“促进薄弱普通中学和其他中等职业学校向综合中学转型”[10]的应对主张。但综合中学的创办与完善未必能够在短期内实现，这一做法是否符合“特色化办学”的未来教育发展理念也犹未可知。因此，从长远来看，我国应借鉴德国教育的发展之路，在继续发展普通高中的同时，努力做强中等职业教育，同时逐步引导民众改变传统观念。只有当我国基础教育真正接近“培养学术型和实用型两种人才并重”[11]时，取消中考选拔功能才应该被提上日程。彼时的中职院校具有了与普通高中大体相当的吸引力，取消中考选拔功能，初中毕业生才不会压倒性地涌向普通高中，普通高中及中职院校的平稳发展才能够得到更好的保障。

（2）取消中考选拔功能，可能会加大普通高中素质教育改革阻力，且不一定能够使学生享受到实质意义上“公平”的教育

一方面，取消中考选拔功能，确实使学生不需要在初中阶段被“筛选”，但这可能就意味着高考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真正的“一考定终身”。在中考选拔功能被取消后，更多生源大概率会涌向普通高中并参加高考。对于大部分学生而言，竞争对手增多了，享受国内优质教育资源的机会却仍然有限。在这种压力下，普通高中教育可能会朝着功利化方向发展。如此一来，普通高中推进素质教育改革的各项举措也会遭遇更大阻力，甚至一些业已取得的改革成绩都有可能面临新的考验。

另一方面，取消中考选拔功能，看似能够实现普通高中生源质量的“公平”，但这种“公平”也许仅是一种形式公平。当学习水平参差不齐的学生进入同一所普通高中，学校的应对方法往往只有两种：一是分快慢班教学。对于学生而言，这与区别进入“重点高中”和“非重点高中”没有实质性差别。二是将学习水平差距很大的学生编入同一班级，进行无差别教学。这既使学生难以迁就彼此的学习程度，也使教师难以合理把握教学的进度与深度，可能造成每个学生都无法真正享受到“适合的教育”和实质的“教育公平”。解决这一问题的根本途径是“为不同的学生发展提供不一样的课程支持，满足不同学生的发展需要”[12]，但受到师资等条件限制，当前我国许多普通高中未必能够为学生提供多样化的课程。在这种情况下，取消中考选拔功能，追求普通高中生源质量形式上的“公平”也许并非是适宜的选择。

（3）保留中考选拔功能，是世界各主要国家的普遍做法

例如，英国的普通中等教育证书考试（GCSE考试）就是“决定英国中等教育阶段学生升入高中阶段乃至大学的重要因素”[13]。而且近年来，由于传统的GCSE考试难度偏低，不利于甄别优秀人才[14]，英国证书及考试监管办公室（Ofqual）还提高了考试难度，强化了GCSE考试的选拔功能。日本也是如此，“在日本，从义务教育向高中过渡不是自动的。入高中必须提出申请，并参与3月份举行的入学考试”，而且“竞争十分激烈”[15]。

综上所述，尽管由中考承载高中生源选拔功能，存在着种种不尽如人意之处，但依据我国教育实际发展状况以及世界各国教育普遍经验，在当前和未来一段时间，中考的选拔功能依然非常重要，只宜逐步弱化，而不能完全取消。

二、中考实施“两考合一”的必要性分析

既然在当前和未来一段时间里，中考的检测与选拔两大功能均不可或缺，那么承载两大功能的初中毕业考试及高中招生考试，究竟应当合并还是分离？我们认为，较之“两考分离”，“两考合一”至少在三个方面更具有实施的必要。

1.“两考合一”能够避免部分学生进入学业“真空期”

一般而言，出于对学生身心压力、学校承接考试压力等因素的考虑，在基础教育阶段，两次大规模、高规格考试往往会间隔一段时间进行。也就是说，如果中考“两考分离”，那么初中毕业考试及高中招生考试之间，应当有一定的时间差；不可能让学生参加完初中毕业考试，立即参加高中招生考试。由此产生的问题是：如果有部分学生在参加完初中毕业考试之后，并不准备继续参加高中招生考试，那么在两次考试间隔期间，他们将何去何从？这是令学生与学校均无所适从的问题。对于没有意愿参加高中招生考试的学生而言，初中毕业考试结束，就意味着他们现阶段学业目标基本达成了，而此时距离他们正式取得毕业资格却还有一段时间。在这段学业“真空期”里，他们仍然是学校的学生，不能随意离开学校，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应当学什么、做什么，很容易产生情绪躁动。

对于学校而言，面对这些已经达成现阶段学业目标，暂时没有取得毕业资格的学生，无论是要求其继续留校学习，还是允许其暂时先行离校，都将面临巨大的管理压力。当然也有教师提出“毕业考后，对不准备升学的学生，进行进入社会的预备期教育”[16]的应对之策，但随即就有教师反驳，“即使这种‘预备期教育’组织得十分严密、十分科学，也有一部分学生在学校做工作后愿意接受，但这些学生却难免因某种‘失落感’而无心投入这种学习，从而使这种‘教育’流于形式”[17]。由此可见，“两考分离”带来的这一问题，很难有完满的解决方案。

而实行中考“两考合一”，可能就不会出现上述问题。“两考合一”后，想取得升学资格的学生会为了优异成绩而奋斗；想取得毕业资格的学生会为了合格成绩而奋斗。虽然学生要达成的学业目标不一致，但达成学业目标的路径、过程基本一致，这就有利于学校进行相对集中、统一的管理，从而避免出现部分学生管理的“真空期”。当然也有教师提出“极少有学生同意不参加升学考试。即使有极少数学生勉强同意，家长也大多不会赞成”[18]。不过，即使每所学校只有一两名学生不参加高中招生考试，他们也是鲜活的生命个体，其管理、学业等问题也不容忽视。因此，从这一意义上而言，“两考合一”更具有实施的必要。

2.“两考合一”能够避免中考检测功能流于形式

在教育部的改革预设中，中考检测功能应当是重于选拔功能的，因而强调：“初中学业水平考试主要衡量学生达到国家规定学习要求的程度，兼顾学生毕业和升学需要。”[19]但在许多学生与家长观念中，中考选拔功能却重于检测功能。因此，一旦实行中考“两考分离”，相当一部分学生、家长和教师都会把关注焦点放在高中招生考试上，对初中毕业考试则可能会采取敷衍的态度。这就很难保证中考有效发挥检测义务教育质量的功能。

前身为高中毕业会考（简称“会考”）的高中学业水平考试就曾经长期面临上述问题。我国高中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实行的是典型的“两考分离”。高中学业水平考试主要承载鉴定学生学业水平、监测学校教育质量的功能；而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简称“高考”）则主要承载大学生源选拔的功能。而“在高考高利害性的影响下，高中学业水平考试评价功能得不到重视，最终落入‘鸡肋’的境地”[20]。

如果实行中考“两考分离”，那么初中毕业考试可能也会沦为“鸡肋”，倍受教育部重视的中考检测功能便很有可能随之流于形式。而如果实行中考“两考合一”，则大部分学生势必会在备考与考试过程中全力以赴，家长、教师与学校也会给予高度重视。如此一来，学生取得的成绩更能反映出其真实学业水平，从而也就更有利于中考检测功能的实现。

3.“两考合一”更有利于控制考试成本

成本动因理论认为：“在各种考试运营过程中，一切成本管理活动都应以成本效益观念作为指导思想……努力以尽可能少的成本付出，创造最大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21]由此可见，即使是像中、高考这样在中国社会得到广泛关注的重要考试，也要考虑一个考试成本控制问题，不能无节制消耗社会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