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人物探究五题

摘 要：《红楼梦》的主题主旨、情节主线，无不通过人物体现出来。人物探究理应成为《红楼梦》整本书阅读教学的基础与核心。《红楼梦》人物探究教学，要在整体视野下探究人物的性格与命运，要在思辨中探究人物的矛盾与复杂，要聚焦核心人物做重点探究，要在分类与对比中探究人物艺术特点，最终要导向自我省思与成长。

关键词：《红楼梦》；整本书阅读；高中语文；人物探究

作为中国古代四大名著之一，《红楼梦》最为人称道的，就是小说中人物的丰富与多样。不少专家指出，《红楼梦》最突出的艺术特征，就是拥有中国古代小说中最为丰富、细腻、栩栩如生、具有神采的人物群像。《红楼梦》的主题主旨、情节主线，无不通过人物体现出来。人物探究理应成为《红楼梦》整本书阅读教学的基础与核心。

一、 要在整体视野下探究人物的性格与命运

《红楼梦》纳入高中语文统编教材，成为必修单元之后，一线教师进行了大量的教学尝试。但不少课例呈现出碎片化的状态，无法从整体上对《红楼梦》进行把握。表现在人物探究上，则是就人物论人物，就细节论细节，缺乏整体贯通的视野。

詹丹在《论〈红楼梦〉整本书阅读与教学的整体性问题》一文中曾指出：“目前借助教学用书体现的阅读教学都涉及文本解读问题，而解读往往又是对小说整体的一种拆分。虽然拆分是必然的，它是借助思维工具对混沌现象的归类、区分或者某个方面的概括等，但是，基于对《红楼梦》的整体性理解，又必须让这种拆分重新回到作品本身，在整体视野中得到综合理解。”［1］余党绪在《整本书阅读还得在“整”字上下功夫》一文中追问：“但问题在于，如果没有“整”的意识与眼光，局部的咀嚼与分析又有什么意义呢？整本书阅读的价值又在哪里？最坏的可能是，细部的咀嚼越透，离开《红楼梦》越远。”［2］上述专家意见启发我们，《红楼梦》人物探究，首先要有整体视野，要能打通全书，要将人物探究与全书的主要题旨、主要情节、主要环境和背景关联起来，呼应主旨主线。只有这样，人物探究才能散而不乱。

比如，探究王熙凤人物形象的课，可从以下几个环节展开教学：

1 王熙凤的优点。阅读《红楼梦》第十三回“王熙凤协理宁国府”有关内容，以及节选的部分章回，试总结：王熙凤具有哪些优点？

2 王熙凤的缺点。“金紫万千谁治国，钗裙一二可齐家。”王熙凤具有管理、协调的突出才干，被秦可卿称为“脂粉队里的英雄”；但脂砚斋在点评王熙凤时却说她为“贾宅第一罪人”。根据节选的章回内容及书中的其他描写，你觉得王熙凤在管理贾府方面有哪些缺点和不足？她到底是贾府的功臣还是罪人？

3 阅读第六十八回、六十九回“苦尤娘赚入大观园”的相关内容，概括基本情节，并回答：面对尤二姐，你觉得王熙凤的手段真的高明和妥当吗？说明原因。

4 假设你处在王熙凤的位置，你会采取何种措施来应对尤二姐？试写一段不少于200字的情节，想象你作为王熙凤应对尤二姐的相关措施。

王熙凤是《红楼梦》中的关键人物，正如俞晓红指出的：“与一般的小说只有一条主线不同，《红楼梦》有两条情节主线，一条是以凤姐治家为主体构架，牵连起府内府外、主子奴婢、朝廷村野等社会关系的方方面面，描述了贾府由盛到衰的过程；一条是以宝黛钗婚恋故事为主体内容，描述了贾府内部主要人物的性格与命运。”［3］这些问题没有停留在王熙凤表面风风火火、泼辣能干的形象，而是从读者视角、书中人物、王熙凤自辩等不同的方向，触及贾府中与王熙凤相关的各方面的人物，引导学生从整体视野深入理解王熙凤的性格与命运。

二、 要在思辨中探究人物的矛盾与复杂

《红楼梦》的人物具有高度的复杂性，并非脸谱化的黑白分明的人物。鲁迅曾指出该书“敢于如实描写，并无讳饰，和从前的小说叙好人完全是好，坏人完全是坏的，大不相同，所以其中所叙的人物都是真的人物”［4］。这为我们对人物的思辨赏析提供了巨大的空间。余党绪也曾指出：“《红楼梦》包含着丰富的人物思辨的资源。如前所述，红楼人物都是复杂的、‘真实’的人物，往往仁智纷呈，只有深入的分析才能逼近真相；同时，曹雪芹也喜欢在人物的品评上做文章，留下了诸多疑案与悬念。比如‘时宝钗’‘贤袭人’‘冷郎君’‘呆香菱’‘酸凤姐’‘勇晴雯’，这所谓的‘一字评’，本身就值得推敲和辨析。譬如晴雯之‘勇’，有人说她是‘不逊之勇’，是鲁莽，是无知，而更多的学者则褒扬晴雯的天真与纯洁。那么，两种看法谁更接近文本的真实呢？这就需要下一番思辨的功夫。”［5］

确实如此，《红楼梦》中的主要人物如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王熙凤等，他们的思想、性格往往是丰富、复杂的，性格内部具有对立矛盾的两个方面乃至多个方面，很难用一个词来概括。比如林黛玉，她有清高、刻薄的一面，也有随和与幽默的一面，读者很容易注意前一个方面，而忽视了后一个方面。再如贾宝玉，他一方面持“女尊男卑”思想，觉得女儿高贵，但另一方面又无情地将茜雪赶走，晴雯也差一点被他赶出去；他一方面希望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和爱情，但另一方面又具有很强的寄生性。又如王熙凤，读者多注意她的精明强干、心狠手辣，但从作品的实际描写来看，她也有开明宽厚的一面，她对贾母的孝顺并非仅仅是做个样子，她对刘姥姥也有真诚的成分。如果只强调其中一个方面，对人物形象的了解就容易存在偏差。因此，教师要聚焦人物性格内部的矛盾之处，给学生提供思辨的支架。

正是在这一思路之下，我对《红楼梦》人物赏析做过一系列探索，上过的课有《贾宝玉的“好”与“坏”》《贾宝玉的“情”与“不情”》《贾宝玉的“好学”与“不学”》《贾宝玉的痴与恋》《林黛玉的“小性”与“大度”》《“英雄”还是“罪人”——王熙凤形象赏析》《晴雯的“女性意识”：“主”与“奴”的辩证》《薛宝钗的“冷”与“热”》《妙玉的“俗”与“不俗”》等等，无不是从人物本身的复杂性、矛盾性入手，引导学生深入思辨。

例如，在《贾宝玉的“好”与“坏”》一课中，我引导学生完成四个学习任务：

1 你最初阅读《红楼梦》时，对贾宝玉有什么印象？在你心目中，他是正面形象较多，还是负面形象较多？请简要概述最初的印象。

2 认真阅读下列节选回目的内容，并回答在这些情节中，贾宝玉体现了哪一种优秀的品质？请选择你印象最深的一种品质，并结合相关情节，指出这种品质是怎么表现出来的。（节选内容略）

3 再次阅读节选内容，并回答在这些选段中，贾宝玉身上有没有你觉得不好的品质？如果有，尝试举例并分析。

4 一方面，宝玉是世人眼中的“色鬼”、母亲王夫人口中的“混世魔王”，也是诗词中的“似傻如狂”“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但另一方面，警幻仙姑又称其为“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吾辈推之为‘意淫’”“在闺阁中，固可为良友”。这两方面都有道理吗？请在认真阅读下列材料的基础上，概述你所理解的贾宝玉形象。（材料略）

上述四个学习任务，环环相扣，层层递进，是一个引导学生不断思辨贾宝玉人物形象的过程，使其对于贾宝玉的“好”与“坏”有辩证与全面的分析。

三、 要聚焦核心人物做重点探究

《红楼梦》庚辰本第四十六回的夹批指出：“通部情案，皆必从石兄挂号。”贾宝玉是作者的寄托所在，是全书人物的绝对核心，是主旨的体现和凝聚，是情节主线的聚焦，是整本书的情感和精神所在，是全书的灵魂；但也是与一般人的思想情感距离最远、最难被理解、最难被概括的人物。脂砚斋曾点评贾宝玉“说不得贤，说不得愚，说不得不肖，说不得善，说不得恶，说不得光明正大，说不得混账恶赖，说不得聪明才俊，说不得庸俗平凡，说不得好色好淫，说不得情痴情种”。可以说，懂得了贾宝玉，就懂得了《红楼梦》。

因此，如何带领学生读懂贾宝玉，成为《红楼梦》整本书阅读教学中人物探究的关键。换言之，在人物探究中，以贾宝玉为核心，让大观园中的诸多情感故事或直接或迂回地与贾宝玉发生某种关联，以凸显贾宝玉的特殊地位和人物的多层次关系，是我们开展《红楼梦》整本书阅读教学时不能忽视的。

在这一方面，我也做过大量尝试。如我曾开设以“贾宝玉的情与痴”为主题的研讨课，基本环节如下：

1 探索“情自何起”。清人涂瀛在《红楼梦论赞》中说：“唯圣人能尽性，唯宝玉能尽情……宝玉，圣之情者也。”何其芳先生也特别强调，贾宝玉的突出特点就是“多情”。阅读附录的小说片段，试归纳“尽情”“多情”的贾宝玉的情感，主要聚焦于哪一类人的哪一方面，呈现出什么样的特点。请用思维导图的形式呈现。（片段略）

2 发现“一片痴情”。第五回中，警幻仙子形容贾宝玉说“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结尾处作者也有诗云：“一场幽梦同谁近，千古情人独我痴。”宝玉多情之外，更有痴情。试从下列阅读材料中挑选一则你觉得贾宝玉最“痴”的情节，并分析这种“痴”表现在哪里。（材料略）

3 理解“何为痴情”。在字典中，“痴”字主要有四种含义。一是“傻，无知”的意思（如痴人说梦、愚痴）；二是“精神失常”的意思（如发痴、痴呆、痴癫）；三是“入迷，极度迷恋”的意思（如痴心、痴情）；四是“谦辞，白白地”的意思（如痴长）。你觉得贾宝玉的“痴”属于哪一种含义？并举例说明你的理由。

4 适当“揆情度理”。鲁迅曾评价贾宝玉与年轻女性的交往：“爱博而心劳，而忧患亦日甚矣”，他认为贾宝玉有“爱博而心劳”的特点。这似乎与我们常见的男女爱情有所不同。你能否理解并认同贾宝玉的“博爱”“泛爱”？可结合第五回中警幻仙子的“意淫”之说，举行一场以“贾宝玉的痴情与博爱”为主题的班级演讲比赛，谈谈自己的看法。

贾宝玉的痴情，尤其是对青年女子那份异乎寻常的关心、体贴、尊重、爱慕，是理解贾宝玉乃至理解《红楼梦》女性观的关键。将其作为核心人物，对其“痴情”做重点探究，能让学生更好地理解《红楼梦》。

四、 要在分类与对比中探究人物艺术特点

詹丹曾指出：“就《红楼梦》来说，把不同人物加以比较刻画，是曹雪芹创作的显著特点。宝钗和黛玉、袭人和晴雯、尤二姐和尤三姐、贾宝玉和甄宝玉等等，每组人物两者之间思想、性格的差异是大家所熟悉的。……而这样的组合关系也暗示我们，可以从比较的角度，来解读小说展开过程中呈现的丰富复杂的人物形象。”“从局部来看，人物之间呈现两两对比关系。比如，史湘云跟贾宝玉的交往是自然的，而妙玉跟贾宝玉的交往是不自然的，即为自然和反自然的一种对比。此外，贵族和大丫头之间也有着影射或者呼应关系，如作为‘钗影黛副’的袭人和晴雯，‘元迎探惜’四姐妹和‘琴棋书画’四个丫鬟之对应等。”［6］

因此，我们的整本书阅读教学，要遵循《红楼梦》本身的人物特点，强化“类”与“比”的思维，在对比阅读中深化人物探究。

在这一思路下，我曾经上过《情与理：林黛玉与薛宝钗对比赏读》《真与假的“镜像”：贾宝玉与甄宝玉对比赏析》《钗影黛副？——袭人和晴雯对比赏析》等课，在分类与对比的视野下，引导学生深入思考《红楼梦》的人物艺术特点。例如，我设计过一堂《黛玉和她的闺蜜》的课，分为以下几个环节：

1 读完《红楼梦》后，大家对林黛玉的印象特别深。母亲去世后，黛玉被贾母接来贾府。初来贾府，她“步步留心，事事在意”“不敢多行一步路，多说有一句话，唯恐被人耻笑了去”。不久，父亲也去世了，寄居贾府的黛玉的生活是怎样的呢？她会不会像我们一样有亲近、贴心的闺蜜呢？她与她的闺蜜们是如何相处的呢？

2 黛玉有闺蜜吗？是谁？请梳理概括她们相处的主要经历及事件。

3 黛玉与闺蜜们在相处的过程中有没有矛盾？又是如何化解的？请从黛玉与宝钗、黛玉与湘云、黛玉与紫鹃、黛玉与香菱中任选一组，结合文本具体分析。要求：以小组为单位，合作探究，记录组员观点，推荐中心发言人。

4 从黛玉与闺蜜的相处中，你对林黛玉有了哪些新的认识？试举例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