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培养:时代意蕴、内在逻辑与实施路径
作者: 常进摘 要 随着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加快,对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的培养不仅是助推技能型社会建设的关键支撑,还是实现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必然要求,更是提升职教学生核心竞争力的重要途径。具体而言,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培养要以培养技艺精湛的“职业人”为起点逻辑,以培养爱岗敬业的“社会人”为层进逻辑,以培养综合拔尖的“创新人”为集成逻辑。基于此,应通过建立“多元分类”的人才培养目标、设计“个性灵活”的人才培养模式、完善“包容开放”的人才评价体系等助推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的培养。
关键词 职业教育;技术技能人才;拔尖创新人才;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人才培养
当前,随着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加快,以及全球治理形势的日益严峻,提升国家自主创新能力已成为世界各国的重要发展战略。拔尖创新人才是国家自主创新能力的重要体现,更是打造创新型国家、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前提条件。如何培养拔尖创新人才已然成为经济社会实现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命题。党的二十大报告特别指出,“全面提高人才自主培养质量,着力造就拔尖创新人才”。事实上,早在2002年党的十六大报告中就提到,“要合理配置教育资源,提高教育质量和管理水平,全面推进素质教育,造就数以亿计的高素质劳动者、数以千万计的专门人才和一大批拔尖创新人才”。在教育实践领域,我国相继出台并实施了高校自主招生、“基础学科拔尖学生培养试验计划”“基础学科拔尖学生培养计划2.0”“强基计划”等一系列行动战略,来支持并提升拔尖创新人才培养的规模与规格[1]。经过长达二十余年的实践探索,拔尖创新人才培养逐渐形成一个问题域,引发国内学界的广泛关注。学界分别针对拔尖创新人才培养的价值意义、选拔机制、培养模式、评价方式等进行了深入细致的研究,并提出了差异教育[2]、因材施教[3]、现代书院制[4]、科教融汇[5]等具有中国特色的培养经验。事实上,每个人的创造力所在的领域是不同的,因而不同的拔尖创新人才具备不同能力和知识[6]。美国教育心理学家加德纳(Gardner)提出的多元智力理论就印证了每个人所具备的不同优势、天赋与潜质。但是,在现有研究中,学者们对相关话题的探索主要集中在知识型拔尖创新人才的培养上,将培养主体锚定在基础教育、高等教育和学前教育,却鲜有研究专门从职业教育的角度探讨拔尖创新人才的培养。创新是具有明确目的性和结果导向性的人的创造性实践行为活动,而技术技能人才作为掌握专门知识和技术,从事具有较强实践性和技术性的工作者,是进行创新活动的前提和关键[7]。国家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必然需要职业教育培养出一批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对此,有必要从职业教育人才培养的角度切入,探讨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培养的时代意蕴、内在逻辑与实施路径。
一、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培养的时代意蕴
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作为一种独特的创新人才类型,是指能将理论和技术应用到生产实践中开展创造性活动的创新型人才,也是指能适应新经济、新技术、新业态发展的高素质技术技能人才[8]。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培养是一项长期性、综合性工程,它不仅是技能型社会建成的关键支撑,还是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重点任务,更是实现技术技能人才成长的有效路径。
(一)国家战略视角: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培养是助推技能型社会建成的关键支撑
“十四五”时期,我国经济社会走向高质量发展阶段。面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为适应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需要,国家开始加快建设高质量的现代化经济体系,并迫切需要深化技能供给侧结构性改革[9]。技能型社会是支撑经济高质量发展的社会基础,也是新时代我国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的目标愿景。2021年10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推动现代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意见》提出,到2025年“技能型社会建设全面推进”和2035年“技能型社会基本建成”两个阶段性目标。可以说,技能型社会的建成不仅能解决我国产业发展中的技术难题,还能进一步促进国家竞争优势的稳步提升。为此,如何推进技能型社会建成是当前我国经济社会迈向新台阶亟须思考的时代命题。已有研究表明,技能型社会建成的关键在于建立技能型人才资源竞争优势,不断优化国家人力资本的存量及结构[10]。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作为一种宝贵的人才资源,尤其体现在他们所产生的创造性劳动成果及其对国家经济社会发展所作出的重大贡献上[11]。因此,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体现了个体劳动价值创造的提升。职业教育作为一种以培养技术技能人才为主的类型教育,对构建技能型社会有重要的功能支持与路向引领[12]。当前,我国已建成全球规模最大的现代职业教育体系[13],这意味着我国拥有巨大的人口红利,而通过职业教育加快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培养可以加速推动人口红利转化为人力资本,实现我国从技术技能型人口大国向技术技能型人才强国的跨越式发展,这必将为技能型社会建成提供坚实支撑。
(二)教育发展视角: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培养是实现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要求
自2020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提出“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的改革任务以来,“高质量发展”便成为我国职业教育改革发展的核心词。2022年新修订施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教育法》,2022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深化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改革的意见》,2023年国家发展改革委、教育部等8部门联合印发的《职业教育产教融合赋能提升行动实施方案(2023-2025年)》等系列文件分别勾勒出我国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战略蓝图。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意味着技术技能人才的高质量供给,更意味着高质量的人才培养模式变革[14]。正因如此,对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的培养与供给是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重要表征。一方面,当前我国职业教育尚且存在类型特色不明显、吸引力不强、人才培养适应性不足、产教融合不深入、规模质量不匹配等现实问题[15],而对这些问题的解决则指向了对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的培养,即以技能型人才质量的提升带动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另一方面,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意味着高质量人才培养体系建设,这个高质量的人才培养体系必将体现出对个体差异性的尊重,技术技能人才的个性、潜能与天赋将在这个体系中被挖掘出来[16],从而实现职业教育人才培养不断转向“数字劳动者、卓越工程师、大国工匠、能工巧匠、高技能人才”的目标。因此,对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的培养彰显了职业教育高质量人才培养体系的建设。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培养是助推职业教育高质量教育发展的题中之义。
(三)人才发展视角: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培养是提升职教学生核心竞争力的途径
当前,伴随着数字经济的迅疾发展,工业时代以线性、静态、边界清晰为特征的就业市场和工作模式被逐渐瓦解,工作的不稳定性开始增加,就业形态变得更加灵活[17],国际劳工组织公布的统计数据显示:2017年全球不稳定就业工人数量占就业总量的42.8%,该比重在发展中国家更是达到78.9%[18]。严峻的就业形势和就业需求的层次上移意味着一批低技术技能,且只能适应某一特定工作模式的劳动者,不仅会丧失了议价的权益,还随时面临失业风险[19]。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广泛应用,现代就业市场更青睐具备高认知能力和创新能力的复合型技术技能人才[20]。行业企业则更可能会采用“掐尖式”的用工模式,筛选出一批懂得高端操作技能、熟练运用各类工业软件和理解整个生产体系的工作者,以此维持行业企业的高生产效率。然而,当前我国职业教育的人才培养模式尚且存在人才培养定位封闭性、人才培养过程缺乏想象力,以及数字化适应性不足等问题[21],这在很大程度上造成了职业教育人才培养的同质化,以及人才培养与就业市场不适应的现象,导致他们在就业市场中的核心竞争力较低。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培养作为一项国家战略被提出是为了发掘职教学生的个性、特长、潜能与天赋优势,将创新型、复合型、应用型和技术技能型人才培养比例显著提高[22],在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培养模式下,职教学生的潜能优势才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开发,并将自身的主体能动性彰显出来,进而承担“技能型社会”建设的重任。可以说,拔尖创新人才培养是提升职教学生核心竞争力的重要途径。
二、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培养的内在逻辑
一般而言,“拔尖创新人才”是指具备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丰厚的专业素养及卓越的创新能力,能为国家、社会及科技发展作出重要贡献的人才[23]。“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则更多指向技术技能人才中的拔尖创新者。技术技能人才泛指在经济社会生产领域处于某一职业岗位一线,掌握专门知识和技能,并能进行实际操作的劳动者[24]。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则更多是指能满足高层次产业发展需求、能面向高层次岗位能力需求、能适应高层次技能训练的需求,硬技能与软技能兼备,能开展创造性活动的创新型人才[25]。相比于一般技术技能人才“职业能力+理论够用”的培养逻辑[26],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培养强调技术研究能力,并特别重视技术创新,其培养模式的内涵更加复杂与丰富。人力资本理论认为,在主体的生命周期中,上一个阶段形成的能力会促进下一阶段积累更高的能力存量[27]。因此,在技术技能人才到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的发展过程中,每一阶段的能力形塑既有各自差异化需求,又必然是层层递进式的延续,将遵循“职业人—社会人—创新人”培养逻辑。
(一)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培养的起点逻辑:技艺精湛的职业人
无论有无就业经验,技术技能人才要成为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都必须具备现代职业人必备的基础素质,才能修炼出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需要的拔尖素质。对于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培养而言,他们是以技术技能见长、能灵活应用技术技能解决实际问题,适应新技术、新业态发展,并持续推进技术创新或技能革新的高水平人才[28]。换言之,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首先一定是一个技术精湛的职业人。高超的技术技能是检验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的前提条件,也是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培养的起点逻辑。
职业教育作为培养技术技能人才的类型教育,其本质属性是技术教育,表征为一种技术学习。为促成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培养目标的达成,职业教育必然要发挥自身的第一重价值功能,即让技术技能人才能匹配日新月异的岗位技术需求,让新的岗位技术需求与职业教育所传授的有形技术之间具有较高的契合度[29]。具体而言,职业教育要从硬技能入手,让技术技能人才首先拥有相应的从业技术和资格,并进一步获得超出一般职业人的技能,让他们能意识到自己具备了“优于一般的人”的资质条件,从而不再把谋生作为人生目标,而是聚焦自我实现,发掘自己的潜能,创造一系列应用创新成果[30]。在这样的培养逻辑下,一方面,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要具备专业性的技术原理知识,能清晰了解作为系统性、客观性、规范性和目的性的技术实践,深度理解职业技术的原理、规则与操作等,以及拥有相应的公共文化知识、跨专业拓展知识等;另一方面,要具备过硬的技术实践能力,能熟悉各种新型机器的操作,有精湛的加工技能,以及对特定产品与工艺的深入研究与创新能力,还能在第一时间识别和判断工作中出现的问题,甚至能专业化地应用理论解决问题,从而促使技术对象有序地进入技术活动领域之中,并被加以改造和利用。总之,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必然是在原有职业中知识与能力出众的人。
(二)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培养的层进逻辑:爱岗敬业的社会人
拔尖创新人才的培养不仅关系到人的自主发展与自我实现,更是国家崛起、民族振兴、科技创新的关键一步。经济社会发展需要的不是一个片面发展的技术人,而是一个在满足自身发展需求后,能主动融入经济社会生产建设过程的社会人。特别是对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而言,他们不仅需要具备在技术应用与创新层面的工具性价值,还需要突破实用性技能的边界,在家国情怀、职业道德等层面获得提升,最终体现出拔尖创新人才从“职业人”向“社会人”转变的层进逻辑。
职业教育在人才培养上兼具“市场导向”和“教育导向”,前者倾向于将学生培养成为市场服务的“工具人”,后者倾向于把学生培养成为一个具有精神意义的“生命人”。职业教育对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的培养应将两者完美地融合起来,既促进技术技能人才的主体性发展,又让他们在具备完满人格和高尚道德时,能与市场经济、国家建设、社会服务融合共生,最终成为一个具有实在意义、精神意义和社会意义的“社会人”[31]。可以说,技术技能人才还需匹配相应的精神素质,才能进一步满足国家对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的诉求,而职业教育在人才培养过程中要将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交融起来,让技术技能人才实现对不同层级之人生境界的领悟,为其转变为拔尖创新人才奠定成长逻辑。那么,立足于“社会人”这一培养目标,技术技能人才在接受职业教育后应具备两方面的特征:一方面,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要有志存高远、乐于竞争的爱岗之心。拥有爱岗之心的技术技能人才具备强大的内驱力和效能感,在享受技术实践所带来的精神乐趣时,还能树立远大的理想,强化不断拔尖创新的好胜心。另一方面,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要有责先利后、勇于承担的敬业之心。在技能型拔尖创新人才的养成阶段,他们需要有一种追求发展、勇于创新、敢于担责的态度,他们能赋予自己所进行的技术实践活动以道德意义,将自身的行动逻辑从获得物质性报酬转向对工作成果、人民福祉、国家发展、科技进步的受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