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职业教育标准建设的理念、内容与启示

摘 要 2020年6月，《新泽西州学生学习标准——生涯准备、生活素养和关键技能》（NJSLS-CLKS）的发布，是对新泽西州职业教育学习标准的一次重要改革和调整。在信息时代召唤“数字公民”教育，绿色转型加大市场技能鸿沟，能力标准备受职教领域重视的时代背景下，该标准在注重技能目标多元化，基于所有学生的高期望和“基于研究的实践”原则指导下，提供了一个“学科概念”和技能结构框架，并采用与之相关的“学习计划”以及地区绩效评估。该标准的理念、内容设计及具体实施对我国职业教育标准建设的启示是：建立以学科概念为核心的课程学习标准，层层递进国家标准以提升职业教育质量，统筹权力下放和质量问责以推进标准化体系进程。

关键词 职业教育；学习标准；能力标准；职业教育质量；美国

中图分类号 G719.1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8-3219（2023）21-0065-08

由于科技竞争和就业压力的多重叠加，职业教育在国家教育体系中的地位愈加重要，其质量问题也随之被社会关注。2019年1月，国务院印发的《国家职业教育改革实施方案》对提高职业教育人才培养质量作出部署，明确提出发挥标准在职业教育质量提升中的基础性作用，要求完善中等、高等职业学校教育教学相关标准[1]。目前，我国职业教育已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进一步健全教育教学标准是中高职人才质量产出的重要保障。作为标准改革的先行者，美国在其职业教育标准建设进程中，已形成了相对成熟的经验。1994年通过的《美国教育法案》（2001年结束）正式确立了以标准为基础的职业教育体系[2]。2006年，美国通过《卡尔·帕金斯生涯与技术教育法》（Perkins IV），进一步加强基于标准的教学和问责，并将“职业技术教育”更名为“生涯与技术教育”（简称CTE）[3]，教学重点从单一的传统技能教学转向整个职业生涯规划[4]。作为公立学区建立连贯课程和指导的基础，新泽西州的职业教育标准非常具有代表性。其最新提出的《新泽西州学生学习标准——生涯准备、生活素养和关键技能》（New Jersey Student Learning Standards-Career Preparation， Life Literacy and Key Skills，简称NJSLS--CLKS），于2020年6月由州教育委员会批准通过，并在2021年9月正式实施。本文拟对其出台背景、最新理念、修订内容及实施策略进行总结和分析，以期对我国职业教育标准建设提供参考和借鉴。

一、“生涯准备、生活素养和关键技能”标准出台背景

（一）信息时代召唤“数字公民”教育

2010年，德国学者克莱门茨（Estelle Clements）首次提出“数字公民”的概念，并将数字公民定义为“研究或居住在信息领域并以数字方式访问世界的公民的权利和责任”[5]。根据克莱门茨的说法，该定义符合三个目标：它促进了对公民行为发生环境的理解；承认支撑此环境的信息思维；赞同有关公民基本权利和道德责任的政策论述。自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以后，对互联网充斥各类假新闻的恐惧一直困扰着整个美国。据2012年《数字媒体识字教育及在线公民和政治参与》一文指出，年轻人对网上竞选材料的审查率高于成年人[6]。这一现象既为民主参与提供了机会，又是一场巨大的挑战。2019年11月，斯坦福大学调研了3000多名美国高中生在开放互联网上使用数字资源的能力，公布了一项名为《学生公民在线推理》的研究报告。报告显示，80％的高中生无法分辨新闻文章和广告赞助内容，90%的高中生无法分辨真假新闻，包括无法搜索网站信息来源、识别语言偏见或验证图片真伪。报告指出，美国的年轻人并没有做好认知互联网信息可信度的准备，美国正在接近一场全国性的信息文盲危机。信息时代所召唤的“数字公民”身份已超出了传统公民的概念范围，学生们必须主动评估决定其意见所依据的信息质量。能够负责任地使用技术，强调公民日常的批判性。然而，面对每日互联网的信息轰炸，美国教育部门却没有什么工具可以衡量学生在信息数字领域的能力，特别是衡量学生做出有关社会或政治问题正确决策所需的能力。学校教授互联网的课程很少包括要求学生评估真实信息来源，很难判断学生在真实面对数字材料时实际上会做些什么。2020年2月，新泽西州学校图书馆协会（NJASL）对NJSLS-CLKS修订草案的回应，特别指出信息素养、数字公民身份是生活素养和关键技能标准的核心组成部分，认为在目前的大环境下，能够成为一个眼光敏锐的信息和媒体消费者是至关重要的。该协会强调该领域的信息媒体专家必须经过认证，并接受培训，通过硕士级课程，才有资格审查、评估和管理教学资源，以确保提供高质量的信息学习指导。

（二）绿色转型加大市场技能鸿沟

2016年，由196个国家签署的《巴黎气候协定》确定了应对气候变化的明确目标，并提倡针对可再生能源进行投资[7]。早在2007年，美国新泽西州政府就颁布了《全球变暖应对法案》（GWRA）[8]。拜登政府实行“全政府”的方法来解决气候变化问题，希望通过联邦政府的行动来影响或加速各州和地方政府的气候变化策略和项目[9]。由于政策驱动，加之技术变革，以及全球化、人口趋势（婴儿潮一代退休导致熟练蓝领工人短缺）显著影响新泽西州劳动力市场的技能需求。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性与日俱增，向低碳和耐气候变化的经济转型将需要新的技能和资格。创造绿色就业机会为市场提供了巨大潜力，意味着结构变化和现有就业机会的转变。熟练的劳动力是向绿色经济过渡的先决条件。但是，据2018年美国能源和就业报告显示，超过70%的能源效率企业雇主称难以找到合格的工人。沃顿商学院教授卡佩利（Peter H. Cappelli）解释了造成技能问题的三个主要原因：一是技能差距，即技能工人所拥有的技能与雇主所需要的技能之间不匹配；二是技能短缺，即劳动力市场需要的技能工人供给不足，如缺乏绿色技能工人；三是技能不匹配，指在特定技能供求之间的失调，也就是没有足够的工人具备必要的“特定技能”[10]。可见，弥合技能鸿沟，对于促进经济迅速适应气候变化和环境政策产生的变化至关重要。但如果没有必要的技能学习和培训，对绿色能源行业的承诺就无法转变为具体变革。新泽西州州长在工作报告及公开场合曾多次提及，将气候变化内容纳入教育标准，将切实有效地指导下一代的能源抉择和今后的行为[11]。

（三）能力标准备受职教领域重视

虽然“基于能力”（competency-based）与“基于标准”（standards-based）在关注学生对特定学习目标的掌握，并以此作为衡量成功的标准具有共通性，但二者针对学习目标的性质和广度有所不同。基于标准的教育是指基于学生在教育过程中需要掌握的知识和技能的教学、评估、评分和学术报告系统。在基于标准化的方法中，学习目标被定义为对在学习标准中精确定义的知识和技能的掌握。这些单独的学习标准通常代表一项学术技能或特定的内容知识，但是掌握这种离散的学习元素或细节标准，无法解决如批判性思维、解决问题、内在动机和自我导向等能力问题。一些学者认为，设计一个强调能力作为衡量标准的学习系统，可以更好地装备所有学生的未来。“基于能力”不同于职教领域较为流行的浅层能力标准。学者富兰（Fulan，MaicEAchen & Quin）等人把这种能力称为深度学习或深层能力（competency）。浅层能力一般是指人力资源部门的知识、技能、能力系统（knowledge skills abilities，KSA）中的能力，表示能够做某事的事实[12]，可以是先天或后天培养，具有一种适应性。深层能力（Competency）是指做某事的能力，强调一种胜任力，即有效执行给定工作所需的行为[13]。目前，“基于能力”的教育正从浅层能力向一种复杂、深层的能力过渡。美国学者雷丁（Redding）在研究报告《能力和个性化学习》中将这种深层能力明确释义为高度相关的属性组成的能力集群，并通过方法和标准来确定一个人对这些能力的掌握程度。2015年，新泽西州立学校首席干事理事会（CCSSO）的科学评估项目合作组织（SAIC）已开始针对其预期的每套绩效期望在“下一代科学标准”（NGSS）中确定“能力集群”。“能力集群”分类标准也越来越受到职业教育领域重视。因此，基于能力的标准侧重于教授作为知识和技能基础的一套能力，并成功地运用不断变化的知识、技能以达到特定目的。

二、“生涯准备、生活素养和关键技能”标准理念的改进

为迎接新的机遇和挑战，置身于全球市场的背景下，NJSLS-CLKS进行了如下三大理念的改进。

（一）整合多种技能标准，注重技能目标的多元化

布鲁姆目标分类学中的分类法涵盖认知、情感和技能领域。他所指的技能是一种精神运动领域技能。技能目标通常关注行为或技能的变化和发展。布鲁姆及同事创建了知识目标和情感目标的详细分类，但没有给技能目标创建分类。伊利诺伊大学学者辛普森（SIMPSON，ELIZABETH J.）认为，认知域比其他两个领域“更纯粹”。认知可以在最小的精神运动领域发生。情感域比知识域复杂些，涉及认知和情感，而技能域最为复杂并包括所有域[14]。

NJSLS-CLKS的技能目标重点从三个方面考虑：基础技能、金融技能以及能够应对复杂环境的关键技能。基础技能是指能够适应工作和生活所必需的知识技能和技术技能。其通常是指传统的读写技能，如与原标准对接的共同核心标准（CCSS）主要衡量阅读、写作、数学等基础知识技能，共同生涯技术核心标准（CCTC）是由国家主导倡议的技术技能基准。然而，基础技能概念随社会变化而不断更新。NJSLS-CLKS参照由亚洲协会和CCSSO共同开发研制的四个全球技能标准（研究世界、认识观点、交流沟通、采取行动），将传统的知识、技能（硬技能）升级为软技能。与传统技能相比，软技能是衡量合适的候选人与理想的候选人之间的标尺，其更关注态度和价值观。

金融技能与个人的福祉、职业生涯关系密切。作为一种理解和有效使用各种金融知识的能力，包括个人财务管理、预算和投资。NJSLS-CLKS认为人对待金钱的价值观正确与否，教育是关键。其主要参照的三个标准分别是国家金融理事会颁布的《国家金融素养标准》、快速启动个人理财联盟（JumpStart Coalition for Personal Financial Literacy）发布的《K-12个人理财教育中的国家标准》以及国家金融教育者理事制定的《金融素养框架和标准》，内容涵盖K-12、大学以及成人理财的金融知识，旨在循序提高学习者的财务决定和金融意识[15]。

关键技能也称为“21世纪技能”。随着工业社会向知识经济社会转型，传统的读写能力已无法满足需求。为了培养未来职业发展的核心素养，美国重新建构了基础教育体系，并由此形成了一个全国性21世纪技能伙伴组织（P21）。该组织开发的“21世纪学习框架标准”主要包括“学习与创新技能”（Critical Thinking， Communication， Collaboration， and Creativity，简称4C标准），“信息、媒体与技术技能”和“生活与职业技能”。NJLSLS-CLKS在2014 NJSLS-8.1技术教育标准的基础上，有选择性地纳入《P21世纪学习框架标准》，横向拓展了CCSS标准[16]。

（二）重新界定标准评估含义，重视所有学生的学业进步

2001年，《不让一个孩子掉队法案》（NCLB）的颁布是美国标准改革的重要转折点。衡量“熟练程度”成为成绩测试的切入点。一个切分（a cut sore）指设定某一预定水平的点，如通过切分点区分通过和未通过。也可设置多个切分点，以便更精细的分类。例如，学生被分类为高级、熟练、需要改进或不满意。尽管NCLB的理想目标是所有学生都能达到州政府设定的标准，但由于每个州对“熟练”的定义存在巨大差异，“切分点”成为较为模糊的灰色地带。为了避免被制裁，一些州进行了一场降低标准门槛的“倒数竞赛”。美国前教育部长斯佩林斯（Spellings）指出，创建一个全国范围的切分点很可能造成了一个太低的教育标准[17]。为了改进标准存在的弊端，NJSLS-CLKS将重新授权的《每个孩子成功法案》（ESSA）与《加强21世纪生涯与技术教育法》（Perkins V）、《劳动力创新和机会法》（WIOA）建立紧密联系，提出了基于“所有学生的高期望”的新愿景。该理念源自罗伯特·罗森塔尔（Robert Rosenthal）和莱诺·雅各布森（Lenore Jacobson）的研究成果“皮格马利翁效应”，也称为观察者期望效应。研究支持的假设是：现实可能受到他人期望的正面或负面影响。罗森塔尔认为，有偏见的预期可能会影响现实及创造自我实现的预言。如果不能容纳所有的学生高期望的前提，实际上剥夺了他们进入到下一个高质量教育阶段的机会。学生的教育成就趋于上升或下降，直接关系到期望寄托在他们身上的多寡。换言之，被期望表现更好的学生通常会更加主动学习，而对期望值较低的学生则较少主动学习。“高预期”或“共同的高预期”通常是指为班级、学校或教育系统中的所有学生设定相同的高教育标准所采取的任何努力[18]。由此可见，NJSLS-CLKS关注的重点不再是分数，而是学生的进步，其主要表现为以下方面：首先，通过评估孩子对每个技能的掌握程度，识别学生的优势和劣势领域，以更好地指导教学；其次，通过将学生在学校的学习与成年生活中的表现期望联系起来，体现了一种长远国家的教育理念；最后，NJSLS-CLKS评价成绩的形式与传统字母等级不同，字母等级成绩单不会告诉家长孩子掌握了哪些技能，或者他们能否胜任某一等级工作，基于标准的成绩报告系统向家长告知孩子在实现学习标准方面的具体进展，了解每个年级的学业期望，使学校、老师、家长形成良性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