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教融合赋能新质生产力发展:内在机理、现实挑战与提升路径

摘要：相较于传统生产力，新质生产力是以科技创新为驱动、创新型人才为支撑、未来产业和战略性新兴产业为载体的先进生产力。产教融合作为连接产业体系与教育体系的重要模式，与新质生产力发展具有密切关联。文章以产教融合为视角，从人力资本效应、技术支撑效应、风险调节效应三个方面阐述产教融合赋能新质生产力发展的内在机理，以全国首批产教融合示范城市——宁波作为实践样本，探究其在赋能过程中遇到的现实挑战，并从人才培育目标、协同创新路径、政策保障完善等方面提出产教融合进一步赋能新质生产力的提升路径。

关键词：产教融合;新质生产力;人才培养;协同创新

中图分类号：G71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5727（2025）01-0014-07

一、问题的提出

2023年9月，习近平总书记在黑龙江考察时首次提出“加快形成新质生产力”。新质生产力的提出，代表着生产力发展正在实现跃迁，这与产业升级、科技创新、人力资本密切相关，并且已经成为点燃创新引擎、汇聚澎湃动能的高级生产力。可见，仅靠单一要素的发展无法催生出新质生产力，需要创新资源整合及协同创新助力，故产学研结合[1]、科教与知识技能支撑[2]等环节互动是其发展的重要支撑。产教融合发展作为人才培育供给侧改革和产业转型升级的重要抓手之一，已有学者关注到其与新质生产力发展之间的关系[3]，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了相关的对策建议[4]。从现有文献来看，目前学界对新质生产力与产教融合关系的研究多集中在实践层面，对产教融合如何影响和促进新质生产力发展的理论机制研究还尚缺乏。本文主要基于以下几点来探究产教融合与新质生产力之间的关系。

第一，新质生产力的发展重点在于关键核心技术突破，或者说实现科技创新领域的自立自强，而在此过程中，人才无疑成为催生及发展新质生产力的战略性资源[5]。相应的，教育对人才培育的基础性与全局性作用将会越发突显，新质生产力的发展离不开教育的基础支撑和战略引领作用[6]。第二，战略性新兴产业与未来产业是新质生产力发展的主战场，新质生产力的发展最终会落实到产业上[7]，了解先导产业的整体运行机制及价值创造模式，对全面把握新质生产力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第三，产教融合作为横跨教育与产业两大系统的培育模式，是实现颠覆性技术突破并完成产业化落地的重要途径，然而在新质生产力的发展背景下，产教融合模式所面临的利益博弈、供需匹配等结构性矛盾正在逐步显现。在此情形下，探究如何更好地发挥产教融合的赋能作用，对新质生产力的形成与发展具有重要战略意义。

二、产教融合赋能新质生产力发展的内在机理

根据对现有文献及相关理论的研究进行梳理，可以得出产教融合主要通过人力资本效应、技术支撑效应、风险调节效应，实现对新质生产力发展的正向助推。

（一）产教融合作为人才培育载体的人力资本效应

产教融合促进了人才培育与知识转化的紧密结合，通过不断提高人才供需匹配度，为新质生产力的形成与发展打造了强有力的人才体系支撑。新质生产力代表着生产力的跃升，其所包含的“新质”“未来”等特征，决定了与其发展相匹配的，不仅仅包括从事体力工作的劳动者，更包括从事科技活动同时能实现科技转化的脑力劳动者，并且后者所占的比重将逐步提高[8]。教育作为人才供给的主要来源，正如卢卡斯的人力资本效应中所提到的，通过正规教育途径所获得能够提升自身生产效率的能力，通常被称为一般性人力资本，而在实践中所获得的专业性能力又被称为人力资本的外部效应，这种人力资本又被称为专业化人力资本[9]。在卢卡斯看来，相对于一般性人力资本，专业化人力资本对于生产力的提升更为重要。故此，如何进一步实现一般性人力资本向专业化人力资本转化在新质生产力研究过程中尤为重要。而产教融合则将教育与产业两链进行了深度融合，为一般性人力资本向专业性人力资本的转变提供了更为优质的路径。

具体来说，在产教融合的条件下，高校将拥有更多渠道去了解相关产业对于新质人才的需求，通过与企业共育等形式，打通“教育—产业”人才供需之间的通道，及时调整包括教学内容等在内的全过程培养体系，使人才在系统性学习的基础上获得相关知识及创新思维能力。一方面，该类新质人才自身富有极高的创造能力，作为知识与技能的载体，通过知识的创造与运用，为未来产业及战略性新兴产业提供智力支撑，特别是在重大科技攻关、关键核心技术研发等方面发挥重要作用。另一方面，新质生产力不仅包括新的劳动者、劳动资料、劳动对象，还包括这三要素的全新生产关系组合。在产教融合的作用下，劳动者将拥有更高的素质水平，也就意味着新型的劳动者将会更有能力操作更为“高级、精密、尖端”的设备，促使所投入的土地、物质、资本等生产资料得以更好地结合，进一步催生和发展新质生产力，最终达到促进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的目标。

（二）产教融合作为资源交互渠道的技术支撑效应

不同于传统松散连接的校企合作，产教融合不仅强调创新资源由企业向高校的单方向流动，更强调围绕技术创新打造创新生态[10]。可以说，产教融合不仅实现了人力资本的交互，还带动了各类创新要素的双向流动。通过进一步强化对创新资源的优化配置，为科学技术特别是关键颠覆性技术的突破，以及关键颠覆性技术转化为现实生产力打造了良好的生态环境。这无疑与新质生产力发展内涵中所包含的科技成果转化落地导向，也就是以关键核心技术抢占新兴产业、未来产业新赛道的发展目标，是相互吻合的。

一方面，体现在创新人才上，人力资本双向交流保证了内部技术累积，进而持续推动技术革新，最终为新质生产力发展奠定坚实基础。人力资本不同于其他资本，具有知识外溢的特征，产教融合在形成人才共育的基础上，也同样推动了高校人才与企业人才之间的交流互动，而这必然会带来知识外溢下的知识再生产。所谓知识再生产，是将分科化的传统知识体系，通过交流碰撞再生产，实现向综合性、动态性新型知识体系的转化[11]，而这就可以保证较为可靠的技术发展与更新系统得以全面建立。另一方面，从创新场景的角度来看，不同创新场景的融合发展也为科学技术升级为关键核心技术，进而形成更为强劲的创新驱动力，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一般而言，高校研究更接近基础型研究，而企业研究则更接近应用型研究，在产教融合的过程中，以高校为主要载体的教育端为科技创新提供了高精度、高性能的设备及场景，而作为产业端的优质企业，则为科技成果落地提供了最佳的应用场景。可以说，产教融合将更靠近基础研究的教育资源与现实产业需求进行有机结合，这也将进一步催生规模性的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集群，最终不断培育、壮大新质生产力。

（三）产教融合作为利益共享平台的风险调节效应

产教融合将不同主体置于同一个利益框架中，通过进一步降低形成新质生产力所带来的创新风险及资金压力，来推动其培育与发展。在很大程度上，新质生产力的发展是以科技创新推动产业向新兴产业、未来产业等产业“无人区”发展的过程，但值得注意的是，新兴产业、未来产业的落地发展并非易事，因为其可能是在完全颠覆原有产业的基础上发展的，而这同时也意味着在新质生产力的发展过程中，其所面临的创新风险及资金需求将远高于以往的创新活动。产教融合则以利益协同将原本单一的创新主体拓展至多元创新主体，风险程度的降低给创新主体带来更多信心及资源提升创新动能，新质生产力的培育力度也会随之大大增强。

一方面，从直接途径来看，产教融合将企业、高校、平台等单一的创新主体在创新过程中的风险、压力进行了分摊。在一项创新活动中，教育端更多承担了基础研究所面临的研发成本及风险，而产业端的企业则是在市场化的商业风险上承担了更大的压力，如此就形成了创新活动中的风险共担，这对新质生产力的形成具有一定的促进作用。从科创融资来看，由于高校与企业处于同一个利益链条上，收益分摊的前提也在于成本共担。这为核心技术研发与应用从成本压力上进行了双向减负，从而切实赋能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的培育孵化，并且尽快成长为支柱型产业。另一方面，从间接途径来看，在产教融合的作用下，关键核心技术突破等创新活动的成果实现率及转化率将会大大提升，间接提振了资本市场的信心，这也会降低创新活动的成本压力。对于模式成熟度低及前沿技术性强的未来产业而言，环境活跃的资本市场显得尤为重要[12]，产教融合则通过间接提振投资者信心，逐步成为加速吸引社会资本集聚的一大重要抓手，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激发各类创新主体的创新活力，最终促使颠覆性、原创性科技成果的落地几率不断提升。

三、产教融合赋能新质生产力发展的制约要素分析——基于宁波的实证

2021年7月，国家发展改革委办公厅、教育部办公厅联合发布《关于印发产教融合型企业和产教融合试点城市名单的通知》，宁波市成功入选全国首批产教融合试点城市。作为长江三角洲南翼经济中心，宁波具有比较完备的产业体系及相对完善的教育体系，产教融合发展具有一定的基础与优势。截至目前，全市累计入选浙江省“五个一批”项目139个，培育市级项目83个，9家产教融合型企业享受抵免教育附加费累计515.74万元。先后建成石油化工、纺织服装等“十大”应用型人才培养基地，成立智能制造、文化创意等9个职业教育行业指导委员会，建立汽车制造、现代模具等11家产业特色学院，成立旅游、跨境电商等8个行业特色学院。[13]同时正在加速建设宁波东方理工大学，全力支持宁波大学通过“双一流”验收工作，产教融合的步伐不断加快。虽然目前宁波市产教融合工作取得了一定的成绩，并且对宁波地区生产力的推动作用也越发显著，但是随着生产力的不断跃迁，产教融合在推动新质生产力发展过程中的相关制约因素也在逐步显现。

（一）在人力资本效应发挥上：存在科技人才供需错位的困境

新质生产力发展所需要的新型劳动者要具备先进理念与前沿技术，而目前产教融合人才培养在该要求的落实上尚有一段差距。

1.产教融合高端化有待提高

目前的产教融合多偏向于低端化，在工程师等高端人才的产教融合培养上还有待进一步加强。具体来说，在产教融合运行过程中，订单班等模式可以解决大部分技术工人培养问题，如公牛集团作为国家产教融合型企业已形成“公牛模式”，与多所院校联合成立的“公牛班”累计向社会输送技术技能人才2 600余人，与宁波大学科学技术学院联合成立的“公牛学院”以“2年学校专业课程+2年复合型理论与实践课程”模式培养支撑企业未来发展所需的中等技术管理人才。然而据相关企业反映，目前产教融合模式还尚不能实现高端技术管理复合型人才的培育输送，这也是制约企业乃至行业发展新质生产力的一大因素。[14]出现这一现象并非偶然，从教育资源可以看出，宁波市目前共有16所高校（另加处于在建阶段的宁波东方理工大学），其中本科高校9所、高职高专院校6所、成人高校1所。从目前的培养体系来看，高职专职院校所培育的人才以应用型技术人才为主，本科高校培养的专业硕士、博士则是高端创新复合型人才。虽然目前宁波本科高校的数量大于高职高专院校，但从宁波市现有本科高校学科专业发展情况来看，专业学位的硕士、博士点数量还是偏少（见表1），高等教育资源尚不足以支撑培育新质生产力的需求。

2.人才供给存在空白领域

部分新兴产业所需的人才存在严重供不应求现象。目前，宁波市甚至全国范围内的高校在专业设置、人才培养上还存在空白领域亟需填补。以新质生产力重点产业之一的半导体产业为例，在对宁波市半导体企业进行调研后发现，半导体掩膜领域在全国范围内的人才数量尚不超过千个，宁波半导体企业对于该类人才多使用人才飞地的模式，该种模式虽然短期内可以缓解人才缺口问题，但从长期来看，由于家庭、教育等各类因素的存在，人才缺口只会越来越大。虽然目前宁波东方理工大学已处于建设阶段，但学科效应的显现还需要一段时间，同时对于现有本科高校来说，专业调整也具有一定的风险。所以，如何摆脱人才飞地限制以填补产业人才培育空缺，也是当下产教融合发展的潜力点。

（二）在技术支撑效应发挥上：存在创新资源整合低效的困境

产教融合虽然是创新资源交互的重要渠道，但目前融合发展很大程度上还停留在校企合作的表层资源共享上，其溢出效能无法对新质生产力发展形成强有力的支撑。

1.知识溢出效应发挥不足

在校企人才共育过程中，培育理念与合作机制存在一定的割裂性，导致产教融合应有的知识溢出效应发挥不到位。目前，宁波市的产教融合育人以轮岗实训、引企入校、导校入企等模式为主，但在实际运行过程中，“双导师”制度大多是只给学生分配了理论和实践方面的两位老师，如何真正实现两者的融合还未有相对成熟的做法，或者说“双师双能型”教师队伍建设还存在一定的困难。一般情况下，教师大多为学术型人才，其本身的一线经验比较少，实践能力相对较差，同时又受限于学校与企业各自管理制度的约束，教师与企业工程师类人才的交流动力存在不足，所以从知识溢出的角度看，产教融合赋能新质生产力的作用未能有效发挥。另外，校企之间缺乏稳定的沟通渠道，没有健全的评价体系，而短期的共育或者说单一专业的人才共育，也会导致创新资源无法实现有效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