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振兴背景下农村职业教育在地化发展探究

作者: 黄镯峻 张力跃

乡村振兴背景下农村职业教育在地化发展探究0

摘要:实现乡村振兴战略的首要任务是乡村人才振兴,重点在于推进农村职业教育在地化发展,即在城乡融合基础上发挥“三农”主场优势,发展符合乡村特征、具有乡土特色的农村职业教育,培养“留得下、靠得住”的乡村人才。乡村振兴战略要求农村职业教育进行在地化变革,首先要在内涵上做出相应调整,要发展成为植根乡村、注重农民在职培训的“为农”式教育;其次要对教育对象进行根本转变,以农民为主要对象;最后在发展策略上要进行在地化探索,包括教育团队、资源、内容及方式的在地化,以推进乡村人才振兴。

关键词:乡村振兴;乡村人才振兴;农村职业教育;在地化发展;留守农民

中图分类号:G71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5727(2023)03-0021-06

作者简介:黄镯峻(1998—),女,陕西科技大学教育学院2021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农村职业教育;张力跃(1975—),男,博士,陕西科技大学教育学院教授,研究方向为职业教育基本理论与农村职业教育。

基金项目:陕西省社科基金一般项目“陕西省农村青少年的职业教育认同感现状、影响因素及提升策略研究”(项目编号:2017P002)

乡村振兴首先在于乡村人才振兴,乡村建设需要一批留得下、靠得住、有文化、懂技术、善经营、会管理的高素质农民和农村实用人才。然而,农村职业教育作为我国乡村人才的重要培养机制,现阶段发展面临如下问题:由于工业化、城市化、现代化进程加速,大量农村劳动力及学龄人口流入城市,农村职业教育生源不足;由于缺乏对乡村教育优势及资源的挖掘和利用,农村职业教育与城市职业教育趋同化发展,乡村地域性特色逐渐消解;生源不足、办学定位迷茫使农村职业教育逐步萎缩,难以完成新时代乡村人才振兴的使命和任务。因此,在全面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新时期,农村职业教育必须进行在地化变革,既要突破学校围墙,以农民为教育对象,又要嵌入乡村发展,在借鉴城市先进经验的基础上充分发挥“三农”主场优势,以促进乡村人力资本开发、破解乡村振兴人才瓶颈。

一、农村职业教育内涵的在地化演进

在我国农村职业教育研究中,对其内涵的界定并未形成相对统一的说法。农村职业教育,不仅是一个需要依据不同要素进行界定的复杂概念,还是一个随时代发展持续变动的概念。

(一)要素视角下农村职业教育的传统内涵

学者们通常依据作用范围、作用对象、教育目的、教育内容、教育阶段与类型五个构成要素对农村职业教育进行界定。

1.作用范围

农村职业教育是否一定发生在农村?这是学者们依据作用范围进行界定时的主要争议点。马建富、张力跃、翟洪江等学者关注农村职业教育的地域属性,认为农村职业教育是直接发生于农村、作用于农村人口、服务于农村社会发展的教育[1-3] ;而刘春生、许璟、柳军等学者更加关注农村职业教育的功能属性,认为农村职业教育并非限定在农村,但一定面向农村、为农村经济社会发展服务[4-6]。

2.作用对象

农村职业教育的对象是农村子弟还是农民?在理论层面,农村职业教育的对象一般被描述为:具有一定文化基础及学习能力,且有志于长期从事农业经营生产活动的求职者,主要包括农民子弟、留守农民、返乡农民工等群体。农村职业教育是面向乡村区域内一切人口的教育。在实践层面,随着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农村职业学校在全国各地普遍兴办,农村子弟成为农村职业教育的主要对象[7]。新世纪以来,“三农”问题逐渐成为关系国计民生的根本性问题,农民开始作为农村职业教育的主要对象受到更多关注。张力跃、吕莉敏等学者受世界著名职业教育家福斯特的启发,提出农村职业教育的真正主顾是农民,而非农民子女[8-9]。

3.教育目的

离农还是为农?这是城乡二元对立结构下农村职业教育长期面临的选择悖论[10]。有学者认为必须要减少农民数量,农村职业教育要推进离农以转移剩余劳动力,加速农村人口城镇化;也有学者认为只有为农村服务才是地道的农村职业教育;还有学者认为“离农”与“为农”实际上都是农村职业教育的功能,在不同时期和背景下有不同的趋向,短暂的“离农”实际上是长远的“为农”[11]。

4.教育内容

对标城市还是基于乡土?农村职业教育常被误解为农业职业教育,但随着农业农村现代化发展,大多学者认识到,农村职业教育不能再局限于农业知识与技能的学习,其内容也应扩展到二三产业,农村发展不仅需要适应现代大规模农业生产的农民大户,也需要掌握先进生产技术的涉农产业工人。

5.教育阶段与类型

是正规化职前教育还是非正规职后教育?从理论层面来看,学者们对此并无明显分歧,认为正规化职前教育与非正规职后教育均当纳入农村职业教育体系。但从实践层面来看,在农村职业教育体系中,面向农村子弟开展的正规化农村职校长期占据主导地位,农村职业教育多被界定为培养初、中级技能人才的中等层次的职前教育。而非正规职后教育并未得到应有的重视,这始终是农村职业教育体系的短板。

(二)农村职业教育在地化变革及其新义

从现有研究看,我国农村职业教育功能定位不清,未认识到农村职业教育的本质是为农而非离农,为农教育发展薄弱;未认识到农村职业教育的真正对象应当是农民而非农民子女,面向农民群体开展的职业培训未得到应有重视;未认识到乡村人力资本优化的关键在职后而非职前,乡村职后教育体系不健全;未认识到乡土特色及资源在乡村人才培养中的重要作用,农村职业教育不接地气、没有特色。农村职业教育发展乏力,必须进行在地化变革。

相较本土化注重“由外而内的转化机制”,在地化强调“基于互动的联结机制”[12]。农村职业教育在地化发展,即在城乡融合发展基础上,依托 “三农”主场优势,发展具有乡土特色的农村职业教育,以培养留得下、靠得住的乡土精英,其本质是乡村振兴背景下农村职业教育的一种发展取向和变革方式。农村职业教育在地化发展受西方在地化教育思想和乡村教育改革实践以及布迪厄场域理论的启发。在地化教育思想源于美国实用主义教育哲学对学校教育与现实社会相割裂的反思,广泛实践于西方乡村教育改革,“强调教育同社会紧密联系,强调在国家教育要求、学生健康成长和当地发展诉求之间形成合理的张力,逐步成为相对弱势地区教育现代化发展策略和途径”[13]。根据在地化教育思想及实践经验,农村职业教育在地化发展要植根乡村土壤,充分利用乡土资源,注重培养学生的归属感与责任感。根据布迪厄场域理论,乡村作为与城市平行发展的场域,有其独特的社会物质结构和运行机制。农民作为乡村主体,有其自身惯习和行动逻辑,农村职业教育在地化发展应嵌入乡村场域、面向农民群体。

乡村振兴背景下,农村职业教育进行在地化变革,其内涵也发生相应变化。农村职业教育的具体内涵为:第一,从范围上说,发生于农村,区别于城市职业教育,同时又吸收城市的先进经验,基于乡土特征,充分发挥“三农”主场优势;第二,从对象上说,以农民为主顾,区别于面向农民子女、返乡入乡群体的职业教育,促进农民人力资本再开发,注重农民责任感及归属感的培养;第三,从目的上说,是服务乡村人才振兴的“为农”取向的教育,区别于服务农村劳动力转移的“离农”取向的教育,培育新型职业农民,为乡村振兴培养留的下、靠得住的人才;第四,从内容上说,包含农业又不局限于农业,以农业及涉农二三产业的职业知识与技能为主,使留守农民有文化、懂技术、善经营、会管理;第五,从阶段与类型上说,主要是一种职后的非正规化的职业技能培训,以“短、平、快”为特点,与区域发展及农民实际需求相适配,与正规化、标准化的职前学校教育平行发展、有效衔接。

二、农村职业教育对象的在地化调整

在现阶段,由于乡村人才吸引力弱,我国城乡人口流动主要呈现由乡到城单向化的精英移民倾向,乡村人才流失严重,农村职业教育生源不足。农村职业教育在地化发展,要求打破学校边界,突破生源限制,面向留守农民开展职业教育。

世界著名职业教育学者福斯特在20世纪60年代阐明农村职业教育的重要性,并明确农村职业教育要以农民为教育对象,要向农民推广新知识、新技术[14];舒尔茨提出要向农民投资,培养其具备实现农业现代化的能力[15]。晏阳初、梁漱溟等学者认为解决中国根本问题的重点在农村,对象是农民,要对农民进行教育;陶行知先生倡导拆掉学校围墙,沟通学校与村庄。由此可见,农民群体具有作为职业教育对象的巨大潜力及价值,在新形势下面向留守农民开展职业教育更具必要性与必然性。

(一)面向农村留守农民开展职业教育的必要性

1.后扶贫时代持续推进精准脱贫和乡村振兴的需要

脱贫攻坚战的全面胜利,意味着我国正式进入后扶贫时代。尽管绝对贫困已经消除,但仍需要持续推进精准脱贫解决农村农民相对贫困的问题。农村职业教育的发展,能够有效实现扶贫与扶智相结合,培养农民的“造血”能力,真正激发贫困人口的内生动力,这是巩固脱贫攻坚成果、建立常态化扶贫机制、持续推进精准扶贫最基本和最有效的策略。脱贫攻坚战的全面胜利,也意味着我国正式迈入全面实施乡村振兴的发展阶段,农业生产人员的职业分工更加细化,农业生产经营形式更加多样化,要求农业生产经营者具备更高的专业化素养。然而,我国还存在大量的传统农民,相较其他职业者专业化素养低。2020年出版的《中国农业机械工业年鉴》显示 ,截至2019年末,乡村4677万农业机械从业人员中仅28.5万人获得农业机械职业技能鉴定证书,相当于每千人中只有6人获得技能鉴定证书。这表明多数农民不懂技术、不懂经营,与农村农业现代化发展要求相脱节。实现乡村振兴战略,关键在于乡村本土人才培养和人力资本储备,落到实处则是做大做好农村职业教育,将留守农民培养成为现代化新型职业农民。

2.破解农村空心化困境迫在眉睫

第三次全国农业人口普查数据显示,农村生产经营人员中受过初中以上教育的人口仅有9.3%,80.9%的农业生产经营人员年龄在35岁以上[16],这说明绝大多数接受过较高层次教育的农村人口,最终都会选择留在城镇,而非回到农村。本世纪初,农村剩余劳动力转移培训大力推行,大部分农村青壮年接受职业教育与培训后离开农村进入城市,农村地区由于青壮年劳动力流失陷入空心化、老龄化困境。农村职业教育发展与乡村振兴战略需求严重错位,破解农村空心化困境迫在眉睫。农村职业教育应由“离农”转向“为农”,将留守农民培养成为“留得下、靠得住”的新型职业农民。

3.提升国民素质、构建终身教育体系与学习型社会的需要

截至2016年末,全国共有农业生产经营人员3.14亿人,其中37%的人接受过小学教育,48.4%的人接受过初中教育,仅有9.3%的人接受过初中以上教育,甚至还有6.4%的人未接受过教育[17] 。由此可以看出,我国留守农民人数众多,受教育年限相对较短,文化程度普遍偏低。构建终身教育体系与学习型社会的重点在欠发达地区,难点在乡村。打破职业教育的围墙,农村职业教育将教育对象由初中毕业生扩大到占我国人口大多数的农民群体,兼顾职前与职后教育,统筹农民群体的职业生涯,对全面提高国民素质具有重大意义。

(二)面向农村留守农民开展职业教育的必然性

1.从留守农民自身来说

由于生于斯长于斯,在土地上劳作又接受土地馈赠,留守农民相较农村新生代、返乡来乡人员等其他群体具有更加浓厚的乡土情怀,对农业农村及农民身份有更高的认同,他们更愿意留下来服务和发展农村;由于长期务农,留守农民具有丰富的经验和成熟的技艺,能够更好地从事农业生产经营活动。

近年来,随着新型职业农民培训广泛开展,留守农民愈加认识到,参加技能培训以学习新知识、新技术、新的经营理念,是使自身不落后于生产、不落后于时代的有效且必要的途径,农民群体在个人成长、职业发展以及获得社会地位和尊重等方面产生更高层次的需求。据2021年出版的《中国劳动统计年鉴》数据,2020年约有845.18万的农村劳动者参与全国技工院校、就业训练中心及民办职业培训机构的技能培训,较上一年增长139.4万人(详见表1)。马建富在对江苏1070名留守农民的调查中发现,各年龄层次的留守农民都对成为新型职业农民表现出较为强烈的愿望[18]。农民群体参与培训的积极性与日俱增,愈加希望能够通过培训提高自身知识和技能素质,以实现更好的生产、更好的就业,获得更好的生活,获得他人的尊重和认可。

留守农民在具备一定优势及强烈意愿的同时,也存在总量不断减少①、人力资本结构不合理②、相对贫困③等问题。因此,如何破解农村人力资源劣势,使一部分留守农民成为留得下、靠得住的新型职业农民,是当前形势下农村职业教育新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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