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职业教育体系：现状、特点与启示

摘要：瑞典职业教育经过百余年发展，建立起基于学校教育的职业教育体系。现行职业教育体系包括政府监管下的正规职业教育和正规系统外的非正规成人职业教育两大部分。瑞典职业教育体系的特点是国家统筹管理，利益相关者协同治理；以学生为中心，强调灵活性和适应性；关注弱势群体，促进社会融合和公平；重视终身学习，提倡技能提升与再培训。借鉴瑞典经验，我国应支持利益相关者参与职业教育管理，提升职业教育治理能力；增强职业教育体系灵活性，提高职业教育吸引力；关注弱势群体技能培训，增进成人教育公平性；健全人才职业发展途径，增强成人就业适应性。

关键词：瑞典；职业教育体系；现状；特点

中图分类号：G71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5727（2023）10-0083-07

我国正处于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改革的重要时期。2022年12月21日，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深化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改革的意见》，旨在持续推进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改革，优化职业教育类型定位。发达国家建设职业教育体系的经验对我国具有较高的参考价值，但研究者多聚焦于德国、美国和英国等国家，对瑞典关注较少。实际上，瑞典职业教育体系同样值得我国借鉴。一方面，瑞典职业教育体系较为成功，学生就业率较高。据统计，2021年，瑞典中等职业教育毕业生（欧盟资历框架3～4级）就业率为89.5%，比普通教育毕业生就业率高6.2个百分点，也高于欧盟80.5%的平均水平[1]。另一方面，瑞典职业教育体系与我国有相似之处。瑞典职业教育始于19世纪工业化进程中，因受经济环境、党派政权博弈和雇主组织介入等因素影响，从最初政府放任的自由市场模式转向集体协议下的学徒制模式，最后又建立起政府监管下基于学校教育的职业教育体系[2]。而我国职业教育体系的责任主要也是由政府、特别是教育部门承担的，在形式上学校职业教育占据着绝对主体地位[3]。瑞典职业教育体系的经验，对我国推进和完善以学校职业教育为主体的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具有启示意义。

一、瑞典职业教育体系现状

瑞典现行的职业教育体系包括政府监管下的正规职业教育以及教育系统外的非正规职业教育两部分，可为不同能力和需求的学习者提供多样的职业教育途径。

（一）正规职业教育系统

瑞典的学校由各地市政当局创办的市立学校以及基金会、企业、协会或个人创办的私立学校（又称独立学校）组成。不论是市立学校还是私立学校都受政府监管，遵循国家课程和教学大纲要求。市立学校和私立学校为学习者提供不同类型、不同层次的教育。学习者在接受九年义务教育（小学和初中阶段）后，可根据自身能力和需求选择不同课程。课程按照普职划分可分为三类：一是属于通识教育的高等教育预备课程；二是属于职业教育的初级职业教育与培训课程，以及针对有特殊教育需求学习者的职业教育计划；三是兼备通识教育和职业教育选择的衔接课程和成人教育课程。完成学业后，学习者可以升入高等职业教育或普通高等教育继续深造。瑞典的教育与培训系统见图1。

1.中等职业教育

（1）中等职业教育途径。义务教育后，学习者能选择初级职业教育与培训课程、衔接课程、针对有特殊教育需求学习者的职业教育计划和成人教育四种不同的职业教育途径。

初级职业教育与培训课程面向20岁以下并且基础科目成绩合格的学习者，是瑞典高中教育的组成部分。瑞典高中为学习者提供12种不同领域的职业教育项目[4]。项目课程采用模块化结构，具体包括基础科目、职业课程、选修课程和毕业项目四大板块（见表1）[5]。校方根据职业教育项目培养要求为学生提供校本教育或学徒制两种培养模式。两种方式都包含强制性的工作场所培训，校本教育课程的工作场所培训学时比例要达到总学时的15%，学徒制课程的要达到50%[6]。学徒、校方和企业三方签订协议，为学生分配培训导师，规划学习内容和范围。瑞典高中课程学习年限一般为3年，完成初级职业教育与培训课程的学生能获得高中职业资格证书，但无法获得直接通向高等教育的资格。

衔接课程面向年龄20岁以下，且成绩不满足瑞典高中课程申请要求的学习者。衔接课程分为四类：一是预备教育课程。该课程不仅适用于不符合高中申请要求的学生，也适用于只满足职业教育课程要求但希望申请高等教育预备课程的学生。课程内容为基础科目，学习年限一般为1年。二是职业导向课程。该课程为学生提供特定行业所需的知识和技能培训以及不及格的基础科目学习，学生毕业后可以直接进入劳动力市场或申请初级职业教育与培训课程进入高中深造。三是个性化课程。该类课程是根据学生需求和能力设计具体的、个性化的学习方案，旨在挖掘学生潜力，拓展知识，提高综合能力，为学生的职业发展打下坚实基础。四是以瑞典语为重点的语言入门课程。该课程专门为年轻移民提供语言学习方案，课程内容也包括学习者其他不及格的基础科目[7]。每位学习衔接课程的学习者都有一名导师，负责了解学生的学习情况和需求。衔接课程年限一般为1至3年，学习者毕业后，可根据课程内容获得不同层次和不同类型的资格证书。

针对有特殊教育需求学习者的职业教育计划面向20岁以下、具有身心缺陷的特殊人群，包括零售及行政、美术、财产和维护、车辆照管、手工艺品、餐馆和面包店、健康和社会关怀、自然资源使用、科学与语言等九个职业课程。学校根据学习者的需求为其设计个性化的学习方案，并规定企业实习学时比例需大于14%[8]。课程学习年限一般为4年，毕业生可获得特殊需要高中证书。证书记录学习者获得的技能和经验，与普通高中证书等值。学习者毕业后还能进入成人教育系统继续学习[9]。

成人教育是地方政府为所有年满20岁、不具备欧洲资历框架四级资格（EQF4）并居住在瑞典的成年人提供的免费的、个性化的教育类型。成人教育学校需要验证和认可学习者的先前学习，根据成人学习者需要，与学习者共同制定个人学习方案，为成人学习者提供模块化课程。成人学习者毕业后，学校根据课程培养方案授予不同的资格证书。学习者满足一定要求，也可进入大学或高等职业院校进修。

（2）中等职业教育治理。瑞典政府管理中等职业教育体系，负责制定教育政策框架，包括课程目标、基础科目教学大纲、特定的职业教育课程内容和方向，并提供财政支持。政府下设国家教育局和学校监察局，加强教育系统管理。国家教育局负责制定除基础科目外其他科目的课程大纲，拟定教育指导方针，细化课程内容要求，支持中等职业教育质量提升，并为企业培训教师提供培训服务。学校监察局负责学校教育质量监测和私立学校创办申请审核。尽管瑞典政府统一管理中等职业教育体系，但市政当局和学校拥有较大的办学自主权。其一，政府根据地方人口结构和移民数量向市政当局提供专项资金，市政当局承担资助职业教育项目的责任，为市立学校和私立学校提供资金。其二，市政当局和学校可根据国家高中职业教育课程框架，重组不同职业课程，创建适应地方劳动力市场需求的专业课，让学习者将学习重心放在特定的课程内容上[10]。

国家教育局还会积极采纳各方意见，更新高中职业教育项目。所有高中职业教育项目都设有1个及以上国家教育项目委员会。委员会由行业代表和提供职业培训的社会伙伴组成，某些委员会还包括公共就业服务局等政府机关代表。国家教育项目委员会负责协助学校安排实习，参与项目评估，并可根据劳动力市场需求，向国家教育局提交职业教育项目内容调整和修改建议。国家教育局会根据国家教育项目委员会建议，在官网发布信息，征求教师、学习者和其他利益相关者意见。最终决策前，国家教育局会将提案提交给其他国家机构、利益相关者和社会合作伙伴征询意见，如果反对提案的人数较多，国家教育局则会修改甚至取消该提案[11]。

2.高等职业教育

（1）高等职业教育途径。瑞典学习者在接受高中教育或成人教育获得相应文凭后，可以申请高等职业教育课程。瑞典高等职业教育课程有两类：一类是1至2年制的短期高等职业教育，另一类是2至3年制的长期高等职业教育。两种职业教育课程有所不同。第一，入学要求不同。短期课程要求学习者具有初中文凭或相应的资格证书，允许成人学习者通过验证先前学习的方式进入。长期课程则要求学习者必须具有高中文凭，并且部分项目要求学习者要有工作经验。第二，课程结构不同。短期课程没有强制性的工作场所学习要求，长期课程则要求有至少25%的工作场所学习内容[12]。第三，学习成果不同。短期课程毕业生能获得中等后职业教育资格证书，相当于欧洲资历框架5级资格（EQF5）。长期课程毕业生能获得高等职业资格证书，相当于欧洲资历框架6级资格（EQF6）。瑞典国内有囊括16个职业领域的数百个高等职业教育项目供学习者选择，其中金融、管理、销售和制造业等领域的项目数量最多[13]。

（2）高等职业教育治理。与中等职业教育不同的是，高等职业教育课程内容由教育提供者决定，学校拥有较大的办学自主权，但仍需通过瑞典高等职业教育署审核。高等职业教育署是负责瑞典高等职业教育项目批准和资助的政府机构，学校更新或开设新项目，都须向高等职业教育署递交申请，注明方案的培养目标、课程信息、评估标准和参与企业等内容。高等职业教育署会收集劳动力市场信息，分析地区和相关行业技能需求，作为是否通过申请项目的参考标准之一。劳动力市场委员会是专门为高等职业教育署提供就业市场信息的机构，协助高等职业教育署了解行业所需职业资格以及应逐步淘汰的职业资格。此外，雇主、行业组织及其他利益相关者在高等职业教育署评估和决策过程中也发挥重要作用，他们的反馈和建议可以影响高等职业教育署决定批准开展哪些课程、在哪些区域开展课程以及分配多少学习名额等[14]。

除影响高等职业教育项目开发外，雇主、行业组织和学生等利益相关者还能进一步参与高等职业教育治理。其一，高等职业院校设有由学生代表和行业代表组成的管理小组，负责监督和指导职业项目的课程设置和教材制定，监控项目质量[15]。管理小组会定期开会，探讨课程改进措施，帮助学生适应行业发展，确保所获技能符合行业标准。其二，雇主和行业代表会通过任职高职院校讲师、举办考察访问和提供实习等方式，影响高等职业教育项目的课程结构和课程内容[16]。雇主和行业组织还会与学校合作开展研究项目和实践项目，推动行业发展和创新。

（二）非正规职业教育系统

瑞典除正规职业教育系统外，还存在非正规的成人职业教育与培训形式。具体包括就业技能培训、职业介绍实习（work introduction placements）、劳动力市场培训（labour market training）以及私营培训机构提供的成人教育课程等四种类型。其一，就业技能培训是向成人提供职业知识和技能培训，协助成人提高职场竞争力，促进其职业发展。其二，职业介绍实习主要针对15至25岁失业或待业的瑞典青年和年轻移民。青年与雇主签订协议，任职相应工作岗位，并有专业教师对其进行个人指导和培训。但由于青年有部分时间需要接受培训，故薪资为正常工资的75%[17]。职业介绍实习既有助于青年顺利完成从学校到职场的过渡，又能为企业输送新的劳动力，保障人才供给。其三，劳动力市场培训是由瑞典公共就业服务局提供的针对失业成人的培训计划。该计划旨在通过技能提升和再培训，支持失业成人重新融入就业市场。其四，瑞典提供非正规成人教育的私营培训机构包括民众学院（folkhögskola）和学习协会（studi-eförbund）。私营机构的办学资金主要来自政府，成人能接受免费教育。私营培训机构可根据自身优势和需求决定课程内容，享有较大的决策自主权。据统计，瑞典共有155所民众学院和10所大规模的学习协会及众多小型学习协会，每年能为约170万名成人提供各种主题的课程[18]。

总的来说，目前瑞典非正规职业教育的核心是职业导向的技能课程，其目的在于支持失业者重返劳动力市场，促进移民融入瑞典社会。这一系列非正规职业教育课程和项目由企业、社会组织以及政府提供资助，在三方共同努力下，瑞典建立起多样化的非正规职业教育体系，为民众提供更广泛的学习机会和更多职业发展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