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辈-父辈共同养育关系、祖辈教养行为与幼儿社会能力的关系

【摘要】基于家庭系统理论，本研究采用问卷法对99个祖辈-父辈共同养育家庭进行追踪研究，探究祖辈-父辈共同养育关系和祖辈教养行为间的交叉滞后关系，以及二者与幼儿社会能力的关联。结果显示，祖辈-父辈共同养育关系与祖辈教养行为能够相互预测，二者与幼儿社会能力存在直接或间接的关联。本研究为促进祖辈-父辈共同养育家庭提升教养效能和改善共育关系提出相应教育建议。

【关键词】共同养育;祖辈教养;社会能力;幼儿

【中图分类号】G61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4604（2024）11-0046-06

我国一项大型调查结果显示，超七成家庭在孩子升入小学之前采取祖辈-父辈共同养育的抚育模式。〔1〕目前已有研究者利用交叉滞后模型揭示父母共同养育与父母教养行为之间的双向作用。〔2-4〕那么，这种交叉滞后效应在祖辈-父辈共同养育关系和祖辈教养行为之间是否也成立呢？社会能力是指幼儿在人际交往中获得成功的能力，包括主动发起社交活动及在社交情境中表现出适当行为。〔5〕当祖辈更多采用积极养育行为，即祖辈对幼儿的温暖、关心越多时，幼儿的内外化问题行为越少，社会交往能力越强。〔6〕祖辈-父辈支持性共同养育关系有利于幼儿社会能力的发展，而破坏性共同养育关系对幼儿发展不利。〔7〕如果祖辈-父辈共同养育关系和祖辈教养行为之间可能存在双向预测关系，而两者又均可预测幼儿的社会能力，那么祖辈-父辈共同养育关系和祖辈教养行为还可能通过另一变量间接预测幼儿的社会能力，但这一关系尚未得到验证。

鉴于此，本研究聚焦两个研究问题：（1）祖辈-父辈共同养育关系和祖辈教养行为之间的交叉滞后关系;（2）祖辈-父辈共同养育关系和祖辈教养行为与幼儿社会能力间的关系。本研究提出以下研究假设：（1）祖辈-父辈共同养育关系和祖辈教养行为能够相互预测;（2）祖辈-父辈共同养育关系和祖辈教养行为均可直接预测幼儿的社会能力;（3）祖辈-父辈共同养育关系和祖辈教养行为能通过彼此而间接预测幼儿的社会能力。

一、研究方法

（一）研究对象

本研究在山东省3所幼儿园中招募99个祖辈-父辈共同养育幼儿的家庭（男童家庭50个，女童家庭49个），间隔6个月开展了两轮数据收集（T1，T2）。第一轮数据收集（T1）时幼儿平均年龄为3.95岁（SD=0.55），幼儿父辈主要教养人的平均年龄为34.95岁（SD=4.38），幼儿祖辈主要教养人的平均年龄为61.89岁（SD=5.41）。

（二）研究工具

1.祖辈-父辈共同养育关系量表

本研究采用李晓巍等人改编的祖辈-父辈共同养育关系量表进行测查。〔8〕两轮数据收集过程中，主要父辈教养人汇报其和主要祖辈教养人在共育中的关系情况。原量表共38道题，包含养育一致性、养育亲密度、矛盾暴露、养育支持、养育认可、养育破坏和劳动分工7个维度。采用7点评分，从1—7分别表示从“完全不符合”到“非常符合”。为简化模型，采用探索性因子分析对原量表降维。由于本研究是大型追踪项目的一部分，故采用第一轮数据收集的425个有效数据进行分析。最终，提取出3个因子，分别命名为“支持性共同养育”“不和谐共同养育”和“矛盾暴露”，分别考察祖辈和父辈在共育中的相互支持与合作、破坏行为和育儿观念不一致，以及共育矛盾被直接暴露在幼儿面前的情况。在本研究样本（N=99）中，三个因子的克龙巴赫α系数在第一轮数据收集时分别为0.95、0.87、0.75，第二轮数据收集时分别为0.94、0.91、0.83。

2.祖父母教养行为问卷

幼儿的主要祖辈教养人在两轮数据收集时均填写了祖父母教养行为问卷。〔9〕该问卷共26道题，包含积极养育和心理控制两个子维度，采用5点计分。积极养育维度得分越高，说明祖辈对幼儿的关爱和爱护越多;心理控制维度得分越高，表明祖辈在教养过程中对幼儿使用心理压力进行的要求和管束越多。在本研究中，积极养育和心理控制的克龙巴赫α系数在第一轮数据收集时依次为0.74、0.84，第二轮数据收集时依次为0.86、0.91。

3.儿童社会性情绪发展量表

在第二轮数据收集时，父辈主要教养人填写了格雷沙姆等人编制的儿童社会性情绪发展量表。〔10〕该量表共79道题，其中，46道题评估幼儿的社会技能，包含沟通、合作、口头主张、责任、共情、参与和自控7个方面;33道题评估幼儿的问题行为，包括外化问题行为、欺凌、多动、内化问题行为和自闭。采用4点计分，0=“从未出现”，3=“几乎总是出现”。在本研究中，社会技能和问题行为的克龙巴赫α系数分别为0.97和0.95。

（三）数据处理

本研究采用统计软件（SPSS23.0）对数据进行描述统计和相关分析，采用统计软件（Mplus8.3）对数据进行探索性因子分析、交叉滞后分析和结构方程模型分析。

二、研究结果

（一）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及相关分析

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及相关系数见表1。由表1可知，祖辈-父辈共同养育关系与祖辈教养行为各维度间大多存在同时性和继时性相关，部分维度与幼儿社会能力的两个维度间存在显著相关。

（二）祖辈教养行为与祖辈-父辈共同养育关系的交叉滞后模型检验

将祖辈教养行为各维度（积极养育、心理控制）和祖辈-父辈共同养育关系各维度（支持性共同养育、不和谐共同养育、矛盾暴露）依次组合，建立6组交叉滞后模型（模型1.1—1.6）。由于本研究中未发现幼儿社会能力在其年龄、性别、家庭子女数量、社会经济地位等人口统计学变量上有差异，因此模型未纳入控制变量。以上模型均为饱和模型。结果如图1所示。第一轮数据收集中的祖辈心理控制能够显著负向预测第二轮数据收集中的祖辈和父辈间的支持性共同养育，显著正向预测矛盾暴露。第一轮数据收集中的不和谐共同养育关系能够显著负向预测第二轮数据收集中的祖辈的积极养育。模型中其他交叉滞后效应均不显著。

（三）祖辈教养行为与祖辈-父辈共同养育关系对幼儿社会能力的预测作用

在6组交叉滞后模型的基础上，增加第二轮数据收集中的幼儿社会技能和问题行为维度的分数作为结果变量，构建6组新模型（模型2.1—2.6）。新模型不仅能够检验两轮数据收集中的祖辈-父辈共同养育关系与祖辈教养行为各维度对第二轮数据收集中的幼儿社会技能和问题行为的直接效应，而且能够检验第一轮数据收集中的祖辈教养行为能否通过第二轮数据收集中的共同养育关系预测幼儿社会能力，以及第一轮数据收集中的共同养育关系能否通过第二轮数据收集中的祖辈教养行为预测幼儿社会能力。本研究使用自举方法抽样1000次对以上间接路径进行检验。考虑到2.4—2.6初始模型拟合不理想，因此在这3组模型中去除了第一轮数据收集中的祖辈-父辈共同养育关系各维度与祖辈心理控制对幼儿社会技能和问题行为的效应检验，以改善模型拟合。以上6组模型的最终拟合指数良好，详见表2。

有关祖辈教养行为对幼儿社会能力直接预测作用的检验结果表明（见图2），在模型2.1—2.3中，祖辈积极养育对第二轮数据收集中的幼儿社会技能的直接效应均不显著，第二轮数据收集中的祖辈积极养育均与幼儿社会技能显著正向关联（β2.1=0.27，β2.2=0.25，β2.3=0.26，ps<0.05）;但两轮数据收集中的祖辈积极养育与第二轮数据收集中的幼儿问题行为均无显著关联。在模型2.4—2.6中，第二轮数据收集中的祖辈心理控制均与幼儿社会技能显著负向关联（β2.4=0.33，β2.5=0.29，β2.6=0.35，ps<0.001），但与幼儿问题行为无显著关联。

有关祖辈-父辈共同养育关系对幼儿社会能力直接预测作用的检验结果表明，第一轮数据收集中的祖辈-父辈支持性共同养育、不和谐共同养育和矛盾暴露对第二轮数据收集中的幼儿社会技能和问题行为的直接预测作用均不显著。然而，第二轮数据收集中的祖辈-父辈共同养育关系的不同维度对幼儿社会能力有不同的预测作用。在模型2.1、2.4中，第二轮数据收集中的支持性共同养育与幼儿社会技能和问题行为均无显著关联。在模型2.2、2.5中，第二轮数据收集中的不和谐共同养育与幼儿社会技能在p=0.05水平上有显著的或趋于显著的负向关联（β2.2=0.23，p<0.05;β2.5=0.17，p=0.07），与幼儿问题行为有显著的正向关联（β2.2=0.23，β2.5=0.27，ps<0.05）。在模型2.3、2.6中，第二轮数据收集中的矛盾暴露与幼儿问题行为也有显著正向关联（β2.3=0.28，β2.5=0.34，ps<0.05），但与幼儿社会技能无显著关联。

在模型2.1—2.6检验的24组间接效应中，有2组间接路径显著，详见图2中加粗的路径。在模型2.2中，第一轮数据收集中的不和谐共同养育越多，第二轮数据收集中的祖辈积极养育越少，幼儿社会技能越低。在模型2.6中，第一轮数据收集中的祖辈心理控制越多，第二轮数据收集中的矛盾暴露越多，幼儿问题行为也越多。

三、讨论

（一）祖辈-父辈共同养育关系与祖辈教养行为的关系

本研究将共同养育关系与养育行为之间的交叉滞后作用研究由父母共同养育拓展到了祖辈-父辈共同养育，发现祖辈的心理控制教养行为可以显著预测半年后祖辈和父辈之间的支持性共同养育和矛盾暴露情况，而祖辈和父辈之间的不和谐共同养育可以显著负向预测半年后祖辈的积极养育情况。这验证了溢出假设，即个人在家庭某一子系统内经历的情绪、产生的行为可以溢出到另一子系统中，并对另一子系统中的情绪和行为产生影响。〔11〕

在本研究中，不和谐的共同养育关系和祖辈低质量养育行为对后期另一子系统中变量的预测作用较为普遍，而支持性共同养育和祖辈积极养育均无法预测后期另一子系统内变量的水平。这与前人的部分研究结果一致。〔12〕负面养育行为和养育关系更容易对家庭内部其他子系统产生影响。这可能是因为其会破坏原有的子系统之间的平衡，致使祖辈和父辈做出相应的调整。

由于过去几十年来我国现代化进程迅速，父辈和祖辈在育儿观念和方式上存在一定的差异。比如，母亲的积极养育水平低于祖辈，而心理控制水平高于祖辈。〔13〕但许多核心家庭在育儿方面对祖辈的依赖性导致祖辈不得不持续参与，进而使得双方在育儿观念和行为中的矛盾转化为不和谐的共同养育、矛盾暴露，共同养育关系的恶化又会反过来降低祖辈育儿的质量，造成子系统之间的恶性循环。

（二）祖辈-父辈共同养育关系、祖辈教养行为与幼儿社会能力的关系

本研究中，祖辈积极养育和心理控制均能显著预测幼儿的社会能力，说明与幼儿共同生活的祖辈在幼儿社会化过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在祖辈为幼儿提供情感上的支持和保护、向幼儿表达爱和鼓励的过程中，幼儿有丰富的机会观察学习人际交往的技能，并将所学迁移到日常生活情境中。而当祖辈对幼儿施加心理控制时，幼儿也可能会习得祖辈严格管束的行为方式并运用到社会交往中，表现出更低的社会技能水平。此外，祖辈在关爱和照料幼儿过程中与幼儿形成的依恋关系也有利于幼儿的社会能力发展。〔14〕本研究还发现，祖辈积极养育和心理控制均无法预测幼儿的问题行为，可能是因为本研究中幼儿的问题行为水平普遍偏低。以上结果表明，不能完全否定祖辈参与教养对幼儿社会能力发展的价值。当下，祖辈育儿正面临一定程度的污名化，许多研究认为祖辈带养幼儿不利于幼儿发展，〔15〕有些父辈认为祖辈带养方式落后、不科学，因此排斥祖辈在育儿中的参与和决策，只允许祖辈从事育儿中的辅助角色和边缘任务，忽略了祖辈在幼儿社会化过程中的独特价值。

不和谐共同养育和矛盾暴露对幼儿社会能力的预测作用同样值得注意。当幼儿暴露在祖辈和父辈的冲突中时，祖辈和父辈间的紧张关系和直接对立会破坏家庭氛围，处理共育关系的不当方式也可能为幼儿提供不良示范，使其通过观察习得问题行为。在矛盾暴露激烈的家庭中，祖辈和父辈还可能将幼儿直接卷入冲突，如在幼儿面前指责彼此，偷偷带幼儿做另一方不允许的事情，或者拉拢幼儿选择己方的立场。幼儿作为“夹在祖辈和父辈中间的人”，面临“忠诚矛盾”的两难境地，进而可能出现内化问题行为、情绪安全感降低等问题。〔16〕祖辈和父辈在育儿中采取不同的标准，或者在幼儿面前表现对另一方的不满，也容易使幼儿感受到行为准则的混乱，因此幼儿在祖辈或父辈面前会表现出不同的举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