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保教干部角色认同的特征、困境及突破

【摘要】幼儿园保教管理是建设高质量学前教育体系的重要方面，保教干部是实现幼儿园保教管理目标的关键力量。本研究采用目的性抽样和行为事件访谈法，对北京市14名保教干部进行半结构化访谈，了解其角色认同情况。对访谈资料进行编码分析后发现，幼儿园保教干部在建立角色认同的过程中经历角色站位、角色能力和角色心理的动态进阶，社会情境的界定、反思或冲突的体验，以及“指派角色”与“主观角色”的调和等过程，最终摸索出一些困境突破策略。

【关键词】保教干部;角色认同;动态进阶;困境;突破

【中图分类号】G6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4604（2024）12-0027-05

2023年教育部、国家发展改革委、财政部发布的《关于实施新时代基础教育扩优提质行动计划的意见》明确提出，提升保育教育质量，深化幼儿园教育改革，坚持问题导向，改进保育教育实践。〔1〕其中，幼儿园保教管理是直接影响保教质量的关键部分。组织和实施幼儿园保教工作的干部承担着教学管理、队伍培养、教科研引领、事务组织与管理等工作。〔2〕有效加强幼儿园保教干部队伍建设是现阶段幼儿园普遍面临的现实需要和难题。从2010—2023年全国各区域幼儿园数量及增长率变化的统计数据来看，园所数量从15.04万所增加到27.44万所，幼儿园教职工数量增长幅度也较大。〔3〕随着学前教育事业的飞速发展，为缓解入园难而实施的新建或扩建幼儿园计划引发了新任保教干部数量骤增、成熟期保教干部稀缺等情况，给幼儿园的稳定、持续发展带来了挑战。此外，作为促进教师专业成长的重要他人，保教干部自身专业发展在相关理论研究和实践中尚缺乏必要的关注。

角色认同即个体对自身所处特定情境和所承担角色进行认知、体验并采取与角色一致行为的一体化结构，〔4〕对个体的职业承诺、专业发展、岗位胜任等发挥着重要影响。从实际情况看，幼儿园保教干部面临发展路径窄、受关注少等困境，但关于其角色认同问题的政策支持、研究支持相对较少。本研究尝试剖析幼儿园保教干部的角色认同特征，深描其角色认同危机的发生机制，归纳成熟保教干部的困境突破策略，以期为幼儿园保教干部队伍的专业性、稳定性和幸福感提升提供借鉴，促进幼儿园保育教育发展目标、任务与要求的落实。

一、研究方法

（一）研究对象

本研究中，幼儿园保教干部主要指以承担保育、教育相关管理工作为主要职责的幼儿园中层管理人员，包括幼儿园业务副园长、保教主任、保教副主任、年级组长等岗位工作人员。本研究采用目的性抽样，将分层抽样与异质性抽样相结合，对北京市14名保教干部（基本信息见表1）进行深度访谈。抽样时，兼顾研究对象在岗位、学历、年龄、教龄及在岗年限等方面的差异性，以获得最大程度呈现该群体多维度特征的研究数据，尽可能全面反映其角色认同情况。

（二）研究过程

本研究采用扎根理论的研究路径。研究过程包括：确定访谈对象—实施访谈—收集文本资料—转录访谈录音文本—实施编码—分析编码结果—提炼归纳核心观点—回应研究问题。

本研究主要运用行为事件访谈法开展半结构化访谈，同时收集研究对象开展保教管理工作相关的文本资料，包括班级指导记录、管理日志、保教管理相关案例与经验总结等，补充丰富研究资料。行为事件访谈法是一种开放式的行为回顾式探察技术。有研究发现，通过了解受访者对职业活动中发生的行为事件的描述，揭示当事人的胜任力，特别是潜在的个人特质，能够使当事人对未来的行为及绩效产生预期，并发挥指导作用。〔5〕本研究访谈对象覆盖了处于不同专业成长阶段的保教干部。访谈中，本研究请受访者围绕自身角色认同相关经历，回忆、描述自己的行为片段，包括对其产生关键影响的人、事、物，并详细报告事件发生时的情形和当时的感受、思考、行动、情感以及结果。

本研究采用理解式编码方法对收集的资料进行处理，基于对访谈资料的整体理解，通过主题概括、主题演绎、行为案例和关键行为提取等完成编码。研究资料的获取并非一次完成，本研究将研究对象随机分为三组，在完成对第一组研究对象的一对一访谈和资料处理后，再对第二组、第三组分别进行访谈，经过访谈—整理资料—再访谈—再整理的过程，直至没有新的观点出现，结束资料收集工作，确保其完整度、可靠度。

二、研究结果

（一）幼儿园保教干部的角色职责与定位

基于社会学理论，幼儿园保教干部的岗位职责与内容是塑造其社会角色进而影响其社会角色认同的基础，也是评价其岗位胜任力的基本参考。幼儿园保教干部的角色职责以服务幼儿身心全面发展、服务教师专业发展、服务幼儿园课程与管理实施为核心。访谈发现，幼儿园保教干部的主要工作内容包括指导班级计划的制订、组织与实施，检查幼儿保育和教育相关工作要求落实情况，组织开展日常教研活动、业务学习和教师培训，确保教师能够科学、安全、有序地组织开展一日生活。在此基础上，还包括根据幼儿园整体安排，组织、协调各班开展各类大型活动（如节日活动、运动会、毕业典礼等）、家园共育活动（如家长讲座、家长会等）、对外开放观摩、安全演练等，以及落实上级部门对保教管理的常规要求、临时任务等（见图1）。可见，幼儿园保教干部的角色职责包含了业务工作与非业务工作、班级与年级组乃至全园规模的活动任务，范围广而全，涉及内容多而杂，互动人员多样且差异大。保教干部须如同“多面手”一般，完成指导、研究、监督、协调、评价等多项工作。

（二）幼儿园保教干部角色认同过程中的动态进阶

个体角色扮演受社会情境的影响，随着社会角色、社会互动、社会生活等发生动态变化。保教干部大多由具备丰富实践经验的一线教师担任，还有一部分是学历较高但实践经验较少的教师，或是因园所快速发展，急需中层干部而被提拔的一线教师。后两类人群在履行职责的过程中，往往会持续处于“高速成长”的状态，以在短时间内弥补自身管理、实践经验的不足。结合访谈结果，从整体看，幼儿园保教干部担任岗位初期一般会经历三个转变。

1.角色站位转变：从“面对面”到“中间人”

保教干部队伍是幼儿园教师梯队建设的“中间层”，是沟通一线教师、非业务管理部门和园长的重要“枢纽”。处于新手期的保教干部很容易将自己曾经的教师的视角和体验代入工作情境中，其角色站位倾向于“我是老师，我要成为老师的代言人”。这种代入有助于保教干部与教师之间的共情，但可能会使其偏离管理层的角色期待而产生角色认知错位。随着经验的积累，保教干部逐渐意识到自己是具有群众影响力的中层管理者，要对幼儿园稳定、持续发展负责任，因此既要最大程度地保持对教师的尊重、关爱、支持，也要整合个人视角、教师视角和管理视角，跳出教师身份、找准角色站位，扮演好园所运行的执行者、调节者和推动者等“中间人”角色。

2.角色能力转变：从“教育者”到“教育管理者”

社会关系的变化赋予角色能力以新的内涵与挑战，保教干部的角色胜任特征、社会角色期待等与教师岗位有着显著不同。相较于以班级内教育教学实践为核心的教育者角色，保教干部需在具备基本的专业理念、专业知识和专业能力基础上，发挥角色影响力，统筹协调多项工作。“原来是自己做好就行，现在是要教别人做得比自己好”（受访者1）。同时，保教干部的专业水平、人格修养时刻被周围教师审视，是否具备专业权威、是否做到公平公正、是否合理分配工作任务、能否做出具有前瞻性的决策等，都会成为他人评价其胜任程度的指标。为达成角色期待，保教干部须从“自己会做事”走向擅于成就他人做事，从“埋头做事”走向关注群体效能发挥。

3.角色心理转变：从“我不够格”到“走走看”

自我认知与自我效能是角色认同的重要内容。新手期的保教干部面临着多方面的挑战和压力。“以前我是大家眼中非常优秀的老师，现在总要把自己不擅长的地方暴露在大家面前”（受访者2）。尽管在理性上认同经过一段时间就能实现角色转变，但当接收到他人的负面评价时，新手保教干部难免产生较低的自我效能感。如，对自己的引领能力产生怀疑，“同事不听我的建议，是因为不信服我的专业水平”（受访者3）;对自己的人际关系产生焦虑，“园长和其他同事真的喜欢我吗？”（受访者4）;“我当时不得不说那句话，但回过头来有点担心，会不会得罪了人呢？”（受访者5）;等等。这些角色心理体验使其产生了负面的内在消耗。

随着对常态化工作越来越熟悉，保教干部逐渐意识到，在角色转变过程中出现偏差是正常的，并开始从关注他人的眼光转移到自我提升上，回归更为现实和理性的考量。保教干部抱着“走走看”的心态，愿意尝试遵照“过来人”的经验和做法完成任务，不再急于靠在短时间内做出特色或业绩来建立起角色权威。

（三）幼儿园保教干部角色认同的动态调和

访谈发现，保教干部在任职初期经常自问“我是合格的保教干部吗”，较关注自身业已具备的能力结构与“指派角色”的差距。由于对真实情境中的角色要求尚缺乏个人深度体验和意义理解，此时保教干部的角色认同呈现出“表面化”状态。在共同的社会空间中，共同的情境界定是有效扮演角色的必要前提。情境界定是一个过程，行为者在角色情境中探索行为的可能性，情境也在影响和规定着其态度及相应的角色扮演。〔6〕随着情境认知和体验的深入，保教干部对于角色的情境界定趋于完整、清晰，表现为能够关注到个人修养、心理调节、规划统筹、沟通技巧等“主观角色”与岗位的匹配度，意识到职业信念、责任感、成就他人的内在动机、主动学习与创新创造等方面的重要性。“管理时应该温和还是严厉？不是绝对的。重要的是做到立威、立言、立人”（受访者6）。

由于工作经历、人格特质、已有观念等方面的差异，保教干部的角色认同随其社会认同的变化而处于不同程度的动态平衡之中。保教干部通过强化角色承诺、自我行为反思与调节，逐步实现了“指派角色”与“主观角色”、社会角色与自我意义的动态调和。保教干部将专业素养与引领能力作为社会角色的外显特征，通过团队合作，发挥管理规划与质量监控的角色功能，再经由资源挖掘与危机公关实现角色特征的巩固或提升，继而实现角色认同的动态确立（见图2）。

（四）幼儿园保教干部的角色认同危机与困境突破策略

任职初期的保教干部易出现自我认同感和成就感低、在岗意愿不强等问题。“我感觉自己是旱鸭子直接被扔到水里学游泳，没有太多准备时间”（受访者7）。保教干部体验到客观和主观两个方面的角色认同危机。客观挑战较容易识别，多是共性的、外显的，如保教干部人手少但工作内容庞杂、工作职责界定不清、发展机制（包括选聘、晋升和培训等）不够健全、缺乏针对性的岗位评价与激励措施等。从主观方面来说，角色认同的挑战还以内隐的、个性化的形式存在，表现为个人在问题解决、人际交往、压力应对、个性品格和思维方式等方面的能力与角色情境之间的适配性。“指派角色”伴随的“应然要求”，如“作为干部，应该情绪稳定”“任何时候，都应该好好说话”等，使得保教干部在多数时候选择隐藏、掩饰、忽略自身的角色认同危机。还有部分保教干部的角色意识发生了异化，典型表现是将园所既定的规则、秩序和领导及同事的要求等完全奉为圭臬，弱化自身作为角色情境主体的主观能动性，过于迎合外界的导向或标准。这看似是对园所管理的认可和适应，实则伴随着新的危机——让既定的规则或文化更牢固，但未必更合理、优化。

那么，保教干部如何积极调节自身以突破角色认同危机与困境呢？通过对受访者行为事件的梳理，我们发现，成熟期的保教干部主要采用了三个方面的策略。

一是，保持角色敏感性，主动觉察并化解角色危机。保教干部保持对真实情境中不良结构问题的敏锐感知，主动调节冲突点，接纳专业成长中的阶段性问题。“知道其他人也会犯这种错误的时候，我释然了。我的重心转向了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受访者8）。此外，保教干部还善于寻求信任的同伴或领导的支持并获得过程性反馈和激励，调节和完善角色认同机制。

二是，主动拓展执行策略，增强角色认知与情境定义水平。保教管理关涉内容和社会关系的多元性、广泛性，具有动态性、挑战性。访谈发现，当保教干部在工作中出现纰漏时，大多教师倾向于采用容错、理解的态度。但若保教干部频繁出现角色执行问题，则易引起信任危机。对此，一方面有赖于幼儿园建立更具支持性的培养制度和人际氛围，通过激励、专题培训、针对性反馈、提供交流与展示平台等，支持保教干部循序渐进地完成工作要求。另一方面，保教干部须保持开放的心态，广泛学习新知。“不能只看学前教育的专业书，还得多学习教师培养、教育管理方面的知识”（受访者9）。同时，保教干部还宜增强对问题、变化的敏感性，主动进行前瞻性思考，在持续优化工作效能的过程中提高执行能力，坚定角色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