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活动与游戏精神的辩证统一

作者: 步宁 邱学青

游戏活动与游戏精神的辩证统一0

【摘要】本研究基于马克思主义实践观视角,尝试探讨游戏精神的本质及其与游戏活动的关系。游戏活动是一种精神实践,从自发活动发展到自由、自觉的活动;游戏精神的本质是意识,从本能驱动的无意识发展到自由解放的意识。游戏活动的发展决定着游戏精神的发展,游戏精神具有相对独立性,促进或阻碍着游戏活动的开展。基于此,在幼儿园游戏实践中应注重游戏活动的质量,尊重游戏精神的相对独立性,认识到游戏精神与“活”儿童同在。

【关键词】游戏精神;游戏活动;辨证统一;实践观

【中图分类号】G6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4604(2023)7/8-0009-06

幼儿园教育应“以游戏为基本活动”并积极探索有效实践途径已成为幼教界的共识。游戏精神借此走进幼教学术领域,成为探讨游戏实践路径的重要一环。

已有研究大多从精神层面对游戏精神进行探讨,未深入涉及游戏活动及其与游戏精神的关系。在幼儿园教育实践中,游戏精神与游戏活动是一个统一整体,有着密切联系。本研究尝试基于马克思主义实践观,探讨游戏精神本质及其与游戏活动的关系。

一、马克思主义实践观下的游戏活动与游戏精神

马克思主义实践观认为人类实践活动推动人类社会发展,“人类实践活动的发展,在内容上,不断地从自然性向精神性方面转化”。〔1〕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人类实践活动文明程度的逐步提升,另一方面也说明了人类实践活动与人类精神发展的同步性。

(一)游戏活动是一种精神实践

精神实践指人之为人的内在的根本的规定,〔2〕是人的内在精神的外在呈现方式,是人的应然属性的现实实现方式,是人的类性品格的个体体现方式。〔3〕周文杰在对马克思主义实践进行美学解读时,将游戏确定为“人与世界之美深层交往、相融互生的精神实践”。〔4〕马克思也曾提出,“人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懂得处处都把内在的尺度运用于对象;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构造”。〔5〕有学者认为,美的规律是贯穿马克思主义创始人终生的基本思想之一。〔6〕可见,马克思主义哲学与美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对马克思主义实践的美学解读是实质性的解读,而不是主观的、片面的解读。可以说,马克思主义实践观下的游戏与审美紧密相关,游戏是审美的精神实践。

但是,游戏作为一种精神实践未止步于审美阶段,而是借由审美的精神实践通往自由的精神实践。“‘审美’因为没有功利性,不为物役,才可以成为走向‘自由’的桥梁。”〔7〕而“游戏作为人的本能和审美的精神实践还原了人类生活的本真样态,安顿和滋养了人的灵魂,将人导入自由之境”。〔8〕所以,马克思主义实践观下的游戏是一种与审美相融互生、通往自由的精神实践。

(二)游戏精神的本质是意识

马克思对“精神”的相关论述散见多处,“并未在语义学上对精神和意识进行严格区分,因此,它们在马克思的著述中往往具有相同含义”。〔9〕马克思批判继承了黑格尔的精神学说,“把精神置于现实的人的感性生命活动这一母体,用人的‘意识’(“意识”与“人们的存在”“生活”相对应并以之为对象)表达精神对现实生活存在的依赖性、生成的根源性和超越对象的形而上性”。〔10〕在此,意识是人的精神的现实性表达,〔11〕精神就是意识,意识就是精神。人是一种精神的存在,精神是在人陶冶和教化外界对象(这一过程称之为“劳动”)时产生的。也就是说,精神是“劳动着的意识”。〔12〕虽然马克思没有专门论述儿童的精神,且儿童的精神有其特殊性,但是从相关论述中可以推断出儿童游戏精神产生于儿童游戏活动,属于“劳动着的意识”范畴,其本质是意识。

二、游戏活动的发展程度决定游戏精神的发展程度

人类实践活动与精神发展具有同步性,且实践活动是第一性的,精神发展是第二性的。由此推断,游戏活动的发展决定游戏精神的发展,且具有同步性。

(一)游戏活动:由自发活动到自由、自觉的活动

1.由自发活动而起

有研究表明,0—1岁婴儿的自发探究游戏行为包括观察游戏行为(先是对新异刺激的关注,随后出现对微笑表情和笑声的关注)、动作练习游戏(依次表现为踢、扔、戴)、躲藏游戏(首次由偶发情境引起,随后有意识尝试,形成行为模式)、假想游戏(主要为模仿成人打电话和假装捡到东西给别人吃)。〔13〕这些自发游戏行为的出现或是受外界刺激,或是简单模仿他人行为,或是由偶发情境引起,与人类最初类似动物性的本能活动较为相似。所以,儿童早期自发游戏行为出现的先后顺序从某种程度上是对人类祖先生活行为的再现,体现了“游戏复演论”。霍尔认为,“那些出于原始本能、与生俱来的非模仿性游戏,完全始于他们的自发性,也是他们活动需求的一种最准确表达”。〔14〕由此可见,儿童早期的游戏大多是出于本能的、基于内心冲动的自发活动。

2.以自由、自觉的活动为终

自由、自觉的活动就是不受外在束缚或外在目标干预的活动(自由的),同时也是以发展自身为目标的活动(自觉的)。在马克思看来,自由、自觉的活动的实现需要一个必要条件,即占有和支配自由时间。所以,自由、自觉的活动是以自由地发展自身为目标,以占有和支配自由时间为标志的活动。

自由王国①“作为现实,时空不是界限,物质不可阻拦,完全可以在每一个不被‘必然’奴役的智者的‘游戏’创造中生成”。〔15〕显然,儿童游戏活动具备“不被‘必然’奴役”的特征,所以有望发展成为自由、自觉的活动。一方面,当儿童的自我意识发展到一定水平,其自主性和主动性相应发展起来,便会根据兴趣和需要选择自己喜欢的活动。这充分显示了活动的自由性。儿童自主选择的游戏活动正是其成长发展中所需要的活动,其在活动中与同伴、材料等产生互动,不断促进自身经验体系的更新与重构,“参与主体的塑造活动”。〔16〕这体现了活动的自觉性。与“自由王国”中成人的自觉略有不同,儿童的自觉是懵懂的、未知的,他们沉浸在游戏里享受游戏,并没有严密的计划或规划,但儿童的这种“率性而为”正合乎其发展之道。另一方面,随着儿童游戏权利受立法保护,以及生存条件的优化使儿童从家庭生产与劳动中解放出来,儿童可用来游戏的自由时间相较之前逐步增多。由此,儿童游戏活动发展到自由、自觉的活动阶段有了“占有和支配自由时间”这一重要保障。基于此,可以说,儿童游戏活动具备发展到自由、自觉的活动阶段的条件。

(二)游戏精神:由本能驱动的无意识到自由解放的意识

意识是存在的反映,由存在所决定。同理,游戏精神是游戏活动的反映,由游戏活动决定。不同层次的游戏活动决定不同层次的游戏精神。

1.始于本能驱动的无意识

虽然马克思哲学中几乎未曾提到“无意识”,但有研究者指出,“事实上,只有引进无意识活动的概念,或者说使我们的实践概念扩大并包含无意识的活动在内,才能使认识起源问题得到透彻的说明”。〔17〕这足以说明,无意识是人类在认识溯源问题上绕不过去的主题。游戏精神的本质是意识,由游戏实践活动所决定,在追溯其起源时也同样绕不开无意识。

如上所言,儿童游戏活动的起点是自发活动,是在儿童无意识下、由其本能引发的活动。依据游戏活动与游戏精神的辩证关系,可以推断出儿童游戏精神的起点是本能驱动的无意识。本能驱动的无意识先促使儿童作用于外界对象,又返回其自身,重塑其游戏精神。游戏精神遵循着精神的本性,如此循环往复,在儿童的游戏活动中不断重塑自我,逐步丰富和完善。

2.终于自由解放的意识

自由与解放并不是绝对的自由与绝对的解放,二者都包含意识与实践两方面的内涵。单从意识发展角度来看,意识的自由与解放就是指人“形成对象意识和自我意识”,〔18〕即“把握物的外在尺度和人的内在尺度”。〔19〕也就是说,要达到自由解放的意识状态,就要求个体的对象意识和自我意识同时发展,认识到外在事物的必然性及其规定范围,并从多种可能性里做出选择,从而获得自由而全面的发展。

儿童在游戏活动中可以形成自由解放的意识。一方面,儿童的自我意识在1岁左右逐步萌发,5—6岁儿童的自主性和主动性大有发展,不仅能够根据自己的想法进行游戏,还能规划游戏活动,在游戏活动中体验“自己做主”的自由状态。另一方面,随着儿童自我意识和认知水平的发展,其在游戏活动中能够不断意识到“动作”和“外在对象”的局限性,并借由表象与符号,一次次从“动作”和“外在对象”之中解放出来。虽然儿童在游戏中的解放活动与成人在必然王国中的解放活动不同,但两者有着相似的体验,即认识必然性的有限,把握物的外在尺度,从中寻求并实践可能性,以获得解放。总之,儿童在游戏活动中能够不断形成对象意识和自我意识,从而发展出自由解放的意识。

如图1所示,S0代表儿童最初的游戏精神,在外界刺激下,儿童产生相应的游戏活动A1,并在头脑中形成相应游戏精神S1,S1与儿童原有游戏精神相互作用,形成新的游戏精神S1′。S1′代表儿童开展游戏活动A1后游戏精神的最新状态,在外界刺激下产生新的游戏活动A2……游戏活动引发游戏精神的外显,游戏精神反作用于游戏活动的产生。在两者相互作用过程中,游戏活动水平不断提升,游戏精神内涵逐步丰富。

三、游戏精神的相对独立性影响游戏活动的开展

马克思哲学著作中,“精神范畴使用更多的是意识、思维、观念等,尽管这些概念所表达出的精神内涵各有侧重,但完全可以借用到对于精神概念的理解和分析,由它们的现实的内在关联所展开的思想也可以成为进行精神概念的整体性研究的立足点和理论基石”。〔20〕“皮亚杰公开承认他的哲学‘与唯物辩证法是一致的’。”〔21〕鉴于此,为了更加直观、清晰地论证游戏精神的相对独立性及其对游戏活动开展的影响,本研究将采用皮亚杰游戏理论中的“认知结构”“同化”“顺应”“平衡”“不平衡”等概念进行论证。

(一)游戏精神具有相对独立性

马克思实践唯物主义认为,精神的独立性是具有相对意义的,即是在承认“实践第一性、精神第二性”的基础上得以确立的。“精神生产依赖于已积淀的精神资源,前于此的精神生产成果又先在地规定当下精神生活的内容,给予精神活动以客观条件、方式和能力。”〔22〕换言之,精神在批判继承的过程中向前发展,即遵循否定之否定的规律。由此迁移到儿童游戏领域,游戏活动与游戏精神之间的关系便是第一性与第二性的关系。

那么,游戏精神的发展是否也遵循否定之否定的规律呢?以练习性游戏为例,儿童受到外界刺激,如看到玩具时,会无意识地做出反应,即借助动作探索玩具(顺应),在不断的重复操作中,了解玩具的某种特征或功能,即形成新的认知(平衡)。当儿童再次发现这个玩具时,便会顺利地“玩”起来(同化)。当其发现新的玩法时,便会重复尝试(顺应),对玩具形成新的认识(平衡)……在游戏活动中,儿童的认知结构由顺应走向平衡,由平衡走向同化,再由同化走向顺应……每一次平衡都代表儿童完成一次认知结构的更新,也代表着对前一次平衡的批判继承。儿童的认知结构就在如此循环往复、否定之否定的运动中不断丰富与完善。游戏活动中,儿童认知结构的相对独立性和发展规律性也折射出儿童游戏精神的相对独立性和发展规律性。

(二)游戏精神的相对独立性影响游戏活动的开展

精神具有相对独立性,对人类实践具有一定的反作用,即会促进或阻碍人类实践的发展。同理,游戏精神因其相对独立性,也对游戏活动的开展存在反作用。

皮亚杰认为,游戏是同化大于顺应。但在儿童真实的游戏活动中,并非总是同化大于顺应,而是同化、顺应、平衡交互出现、交互作用。当同化大于顺应时,儿童不需发展新的认知结构,原有认知结构可促进游戏活动顺利开展。当顺应大于同化时,儿童要将新的刺激纳入已有认知结构,发展出新的认知结构。如果同化过于大于顺应,儿童将会因缺乏挑战而对游戏失去兴趣;如果顺应过于大于同化,儿童则可能不会玩游戏或不懂游戏规则,也会失去游戏兴趣。当儿童在同化与顺应两者之间不断摆动时,平衡起到关键作用。平衡代表儿童对游戏的把控能力,使其既能够享受同化带来的乐趣,也能克服顺应带来的困难,从而体会到游戏精神的魅力。

四、结论与讨论

(一)儿童游戏活动水平与其占有和支配积极的自由时间的程度相关

如前所述,只有当儿童占有和支配自由时间进行游戏,其游戏水平才能不断向前发展,才有可能达到自由、自觉的活动状态。何为自由时间?马克思的自由时间的源初语境是相对于具有历史必然性和外在强制性的劳动时间而言的。〔23〕自由时间可以分为两部分,即休闲时间和发展时间。前者是人们用于休息、娱乐和享受的时间,是消极的自由时间;后者是人们用来从事科学研究等“高级活动”的时间,这部分是积极的自由时间。〔24〕当下,儿童的游戏活动越来越受到重视。儿童在游戏中占有“积极的自由时间”即发展时间的案例屡见不鲜。如,小班幼儿妞妞在区域游戏中进行着独自游戏,手里搓着橡皮泥,嘴里说着自己在家中和外婆之间发生的事,“外婆给我买了棉花糖,棉花糖可好吃了,我要捏一个棉花糖”。妞妞在游戏中充分调动生活经验,不仅享受到了游戏带来的轻松与乐趣,也发展了自身的动作与想象,丰富了精神世界。同样,在游戏活动中也时常会看到发呆的儿童、无所事事的儿童、心不在焉的儿童、破坏规则或发泄过剩精力的儿童……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表现,就是未能被真正“卷入”游戏之中,未能沉浸在游戏之中。他们所占有的是“消极的自由时间”,即休闲时间。正因为有的儿童在游戏中占有和支配着“休闲时间”,有的占有和支配着“发展时间”,所以,儿童表现出多样的游戏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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