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义与自我

作者:志余

( 《士兵突击》剧照 )

袁朗夸许三多:“我喜欢你,你不太焦虑,耐得住寂寞,有很多人天天都在焦虑,怕没得到,怕寂寞。”许三多不焦虑因为他不是足够精明的人,眼前要做的事足以占用他全部的精力,即使在草原五班,他每天修路不止,原因仅仅是这里需要修一条路,如七连长所说“他干每件事都像是抓着救命稻草”,所以他没有剩余的精力去为自己设计远大理想和目标。那一天,他忽然有了人生的第一个目标,他的成绩决定了班长的去留,班长的前途由他决定,这让他觉得荣幸。这是真实的常人。

同样是常人的成才由于精明强干,眼前的事情对于他都不构成障碍,所以他才能设计更远的目标,有更体面的理想,他经过的每一件事当然都不是救命稻草,而是他完成自我设计的一个个台阶。

成才对每个人都会选择不一样的语气和态度,在许三多面前他是一个朴素、絮叨、得意洋洋的伙伴。在袁朗面前他表现得一身正气,好像随时准备就义,被老A拒绝录用时据理力争。而许三多对任何人都只有傻笑或害怕,他的心思简单,根本无法设身处地地计算什么是合时宜的谈话方式,所以在他好心地劝袁朗别跟队员喊叫时,由于太天真,被扣5分。他不长记性,在一次袁朗问他是不是觉得他变了的时候,他按他的直觉说“你人挺好的”,这次因为企图和教官套近乎,又扣了5分。但他并没有因此琢磨琢磨袁朗的为人,也没有改变自己的方式,他依然依照最简单的情感直觉处理他的问题,应对他的事情。他想得少,行为方式是简单主义,但编剧兰小龙说他“一无所有,但是接受世界”。由于简单而丰富起来,这是成才或博弈论的计算逻辑计算不出来的。由于许三多从情感关系看事情,人反而有机会超越理性人的思维局限,获得生存的意义。

但是许三多的一根根“救命稻草”渐渐地变成了“参天大树”的时候,成才却发现他自己的树上枝枝蔓蔓都被剪光了,那个被设计出的自我变成了一个干瘪的自我。即使他设定的目标有可能达到,如博弈论证明的,最佳结果也只能是次优。自我也是现代社会中一个有狡辩力的概念,兰小龙在回答媒体关于认识自己的问题时,他的回答好像是替剧中的人物说话,他说,“我目前的逻辑是根本不浪费时间去通晓自己,但是尽量做觉得好的事情”。在种种关于自我的陈述中都有挣脱他人的潜台词,马克思关于“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的概括当初是被当做经济人的定义的,放在一个更多层次的社会中,这个定义的道理依然是适用的,任何性质的自我只能在人际交往中建立,一个人的人际关系如果都是否定性的,他的自我就是惨淡的。

伍六一在剧中是个让人惋惜的悲情角色,他的自我形象的最后完成,是在老A选拔的结尾时他拉开了救援弹,高喊着“跑不动了,放弃了”。在前面的剧情铺垫中,伍六一是一个最顽强最坚持的人物,他的放弃虽然是悲情的,在人性上却有更强烈的正面的肯定力量。

最有人气的史班长主要的行为线索来自于他给许三多的父亲一个承诺,这个承诺也不是出于理想的判断,而是恻隐之心一时冲动之举。但就为了这个承诺,他的生活轨迹被改变。有观众感慨他为此牺牲了自己的前途,其实如果把他当做一个常人,所改变的可能只是生活轨迹,在他履行诺言中展现出的人性力量会支持他在任何环境中获得同样的生活质量。

伍六一和史今的结局显然不适合以失败、牺牲来计较,虽然不能说他们是成功的,但可以说是成仁了。

与常人相对应的英雄永远是少数人,从来不是常人成就自我的模板。《士兵突击》中唯一的英雄是袁朗,他武功高强,善解人意,明辨真伪,睿智通达,张弛有度,他是一个最迷人的角色,本来他是一个现实感最弱的角色,但当他说出他的费尽心机的目标只是“少死几个人”的时候,这种伤感情绪的流露让他有了现实的魅力,虽然说的是军人的人道,却也是常人的愿望。

常人的生存意义是如此简单,在这样的简单中凝聚着一种更绵长的力量,更自然的高贵。这也是《士兵突击》能够被拟真化的现实基础之一。■ 思考价值之二许三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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