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重器——周宜壶

作者:李晶晶

(文 / 李晶晶)

国内的青铜器拍卖市场已经冷清了许久。本来今年10月时,内地的一家拍卖公司曾高调推出了一只春秋时期的四羊方壶,但就在大家满心期待时,从该拍卖公司工作人员那里传来消息,这只四羊方壶不能拍卖。于是,3年前拍卖成交的周宜壶,还以它2640万元的高价,稳坐国内青铜器拍卖的头把交椅。近3年时间,纪录为何无人打破?四羊方壶在即将推出的一刹那,为何又上不了拍卖会?还是从3年前的周宜壶来揭开这些谜底。

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周宜壶的主人是旧上海的八大豪门之一的掌门人、人称银行巨子的刘体智。刘体智出身于晚清重臣之家,父亲是清末淮军重要将领、李鸿章的心腹之臣、四川总督刘秉璋。刘秉璋曾亲自指挥中法之战中著名的镇海战役,打了中国近代史上唯一一个大胜仗,因此战获胜而擢升为四川总督。刘体智是刘秉璋的“小四”,自幼聪慧好读。因刘秉璋是李鸿章的心腹,两家又是姻亲,故刘体智从小就得以进天津李鸿章的家塾,与李氏诸子弟一起读书,中西文俱佳,又得以与李氏门生故吏及其子弟朝夕相处,过从无间,还饱览了故家旧族多年秘不示人的典籍和收藏。刘体智虽然没能与父亲一起上战场,却抓住了经商的好机会,成为当时著名的银行家和收藏家。

刘体智曾任大清银行安徽督办,中国实业银行董事,上海分行总经理,后升任为中国实业银行的总经理,同时把该行总行也迁到了上海。他在现在的北京东路虎丘路路口,造起了雄伟的中实银行大厦,举办“特别有奖储蓄”,吸收了大批闲散资金,很是风光了一阵子。然而,中实银行的飞速发展引起中外银行界妒忌,认为抢了他们的生意,想方设法对其内外夹攻,企图一举整垮它。中实银行作为民间的商业银行,在北洋军阀时期还有强硬的后台,到1927年国民党定都南京后,朝中几乎无人,最终未逃脱被时任财政部长的宋子文“吃”掉的厄运。刘体智被宋子文逼得心灰意懒,索性辞了职务,一头钻进他位于上海新闸路的小校经阁里,全身心地投入了金石研究和古物收藏。在八大豪门中,刘体智醉心于收藏青铜器、甲骨和古籍,其收藏名闻上海滩。

在中国收藏历史上,青铜器一直居于首位。自宋代以来,中国的古董收藏,大致遵循了金、石、书、画、瓷、玉、典籍、文玩这条脉络。金特指青铜器,处在第一重要位置。“青铜器收藏经历了两个高峰期。一是宋代,宋代的《宣和殿博古图》中就记载着:故有得一器其直为钱数十万,后动至百万不翅者。一件青铜器可值数十万钱。不仅如此,由于当时整个社会对于青铜器的关注,更是催生了一门新的学科——金石学的诞生。”故宫博物院研究员、青铜器鉴定家杜遒松说,“到清乾隆时期开始,青铜器又进入另一个高峰,这个高峰一直持续到民国。”当时一件周代铜鼎可换一堆清代康、雍、乾朝官窑瓷盘碗罐,直到解放前,青铜器还是古玩收藏行业的最大热门。那时候,上海繁华地带的一所宅院不过值几百大洋,而一件青铜器的精品,竟可以轻易地卖到几万大洋。因此古玩商都会在第一时间把最好的东西送到家底厚实的刘体智的小校经阁内。

刘体智收藏的周宜壶,形制端庄的铜壶上有细致轻巧的文饰,腰盘十字带,带上有蝉纹,颈部装饰以有云雷纹为地纹的凤鸟纹,两边还有两只兽首衔环,散发着西周青铜器独一无二的神韵。壶内壁有相同的铭文:“周宜作公日己尊壶,其用享于宗,其孙孙子子万年永宝用。”其意:名叫周宜的人,为他的先人铸造这件祭器礼壶,用以陈享宗庙中。收藏周宜壶之后,刘体智将其视若珍宝,经常拿出来把玩。到1935年前后,他收藏的青铜器和古钱币数量达到鼎盛时期,有四五千件。辑成《善斋吉金录》图录,厚厚四大函;成为当时研究青铜器的重要书目,这对西周时期的周宜壶自然也列于书中。

风雨收藏几十载,周宜壶的主人刘体智从当年的上海商界枭雄,变成了一位年近花甲的老人,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他决定将自己家中所藏文物捐献给国家。1950年,他将所藏67873册古籍,包括1928册善本书,全部捐献给上海市文物管理委员会。1951年至1952年间,他又先后将青铜器130件,陶器3件捐赠给了上海博物馆。可是人们对照当年的《善斋吉金录》,查找每件器物时,却始终不见那对周宜壶的踪影。后来,直到1965年台北故宫博物院成立,周宜壶才再次现身,可它不再是一对,而成为一只,而且铜壶上的器盖也已经不见了。刘体智收藏的青铜器,怎么会到台湾呢?

原来和众多藏家一样,8年抗战,刘体智一家也陷入了困境。家族公司相继破产,日子一天天难过,到抗战胜利时,已不得不靠变卖藏品度日。为此,经傅斯年介绍,把一批青铜器卖给了当时国民党政府研究院,1000多件藏画也陆续出售,包括唐代李眠龙的画,元代赵孟作品,及清初“四王”的作品。

1949年国民党准备逃离大陆退居台湾,带走了大量文物,刘体智的那部分收藏也在其中,当然就包括青铜重器周宜壶。周宜壶中的一只就这样跨越海峡到台湾,也许是走得匆忙,它竟然还没来得及带上自己的壶盖。解放后,在捐赠完藏品后不久,刘体智也离开了人世,他的去世使另一只周宜壶的下落成了不解之谜,因此出现了种种假设和猜测。没想到就在这种种假设和猜测渐渐平息直至消失的时候,它却突然出现了。

2005年,一张照片震惊了中国文物界,在人们视线中消失了几十年的周宜壶,竟重新出现在人们眼前。这张照片上的壶没有盖,正是台北故宫博物院的周宜壶,在它身旁,竟立着另一只完好无损的周宜壶,还带着壶盖。一位美籍华人收藏家,从海外带回了它,并在回国之前,特意带着自己的周宜壶到台北故宫博物院,让这对分离了几十年的方壶兄弟重聚。据这位藏家说,他手里这只周宜壶原也是随台北故宫博物院那只一同卖给国民党政府研究院的,尔后在战火中流散被卖到美国,流回台湾地区后又再度被卖到美国。

这位美籍华人是主动找到了曾在上海博物馆青铜器部工作、后自己开办上海崇源拍卖公司的季崇建,希望这只曾从上海流转出去的周宜壶最后能回到上海拍卖。然而季崇建并没有立刻答复这位藏家。据国家文物局法规司副司长何戍中介绍:“对于青铜器拍卖,国家有严格要求。根据我国相关法律规定,海外回流的,拍卖公司必须提交足够的证据说明,要拍卖的青铜器乃是1949年以前出土,并且有确凿著录。”如果算上这件周宜壶,崇源当时总共征集到15件青铜器,但是否能进行拍卖,只有在和专家一起查阅史料证明其来源后,才能做出判断。

让季崇建没想到的是,周宜壶有令人惊羡的传承研究历史。它曾为乾隆时期宫中旧藏,最初著录于乾隆年间编成的金石名著《西清古鉴》中。清末战乱被宫中小太监拿出宫,卖给了古董店,后被书法家刘镛的长孙刘承干所藏,著录于刘承干的《希古楼金石萃编》。这些史料记载对季崇建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喜讯,这意味着这件国宝级的青铜器能在国内拍卖。而对于崇源公司从海内外征集到的另外14件绝世青铜器,国内专家观摩后无不震惊,但由于一些著录不清楚,无缘拍卖会。这也是今年四羊方壶在即将推出的一刹那又撤回的原因。

由于国家的政策限制,很多青铜器无法走上拍卖会,而能够在市面流通的青铜器可谓少之又少,炒家难于介入或不愿介入,因此使一只周宜壶竟坐了3年的头把交椅。■ 青铜考古青铜器文物重器周宜台北故宫博物院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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