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化视野里的中国茶

刘仲华

三联生活周刊：中国是世界闻名的茶叶大国，中国茶目前的出口状况是怎样的？

刘仲华：目前中国年产茶叶209万吨，从产量上看是世界第一。其中出口为30.1万吨，出口量排在世界第二位。但出口价值不到13亿美元，排在世界第三位。这说明中国茶出口的总量和金额、质量和茶产业的格局是不相称的。具体来看，我国出口的茶叶95%以上为没有品牌的散装茶叶。目前中国茶叶的出口均价大约是每公斤3.7美元的，是一个相当低的水平。如果从绝对价格来看，这个价格比前些年的2～3美元的均价要高了一些，但这主要是因为人民币的升值。另外，30.1万吨的出口茶中，有23万吨的出口目的地是不发达的非洲国家。

三联生活周刊：现在中国国内的茶叶需求旺盛，国内市场的价格要远远高于国外市场。那么这是否意味着茶叶出口并不重要？

刘仲华：近几年，中国国内的茶叶市场已经发生了变化。过去一些年的“高大上”需求已经在消失。现在茶叶市场的增长并不如预期那么好，国际市场在未来的分量会越来越重。可以这么说，现在的30.1万吨不可小觑，如果这批出口无法实现，将会是中国茶业的大麻烦。目前的出口利润覆盖了茶叶生产的许多成本。

过去中国企业确实在开拓海外市场上缺乏动力。这主要是因为中国市场的平均价格远远高于国际市场。中国茶叶在国内终端的利润远远高于国外终端。企业以赢利为目的，自然而然有这样的选择，更何况国际市场的开发还存在风险。

三联生活周刊：自1995年以来，我国茶叶出口曾一直保持较稳定的增长。但后来发达国家和地区增加了茶叶中农药残留的检测种类，不断提高的农残限量标准成为当前茶叶出口最主要的技术性贸易壁垒。2003到2004年，欧洲几乎全面禁止了对我国农残问题突出的乌龙茶的进口。绿色壁垒是中国茶国际化的最大桎梏吗？

刘仲华：自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开始，我国茶产业领域就高度关注茶叶农药残留问题，研究推行了一系列茶园病虫害绿色防控技术。作为我国传统优势出口产品，尽管茶叶的农药残留控制在我国农产品中实施最早、把控最严，但是，国际市场对茶叶中农药残留的限量指标越来越苛刻，尤其是近年来茶叶中水溶性农药残留（吡虫啉、啶虫脒、乐果、三唑磷等）越来越受到国内外茶叶市场的关注，并提出了严格的残留限量要求。茶叶中稀土元素的限量标准（2mg/kg）是否取消问题，尽管经历了国家食品安全风险评估委员会若干次激烈的商讨，但最终仍然予以保留。这一标准的维持对于采摘标准相对成熟的茶类及土壤中稀土元素丰富地区的茶叶是一个十分严峻的挑战。

但事实上，绿色壁垒是可以被突破的。我国有许多优秀的茶企业已经达到了欧盟等发达国家的各项标准，只要我们加大对农药的研究，在技术上达到领先的水平，积极参与国际安全标准的设定，使行业得到科学背景团队的支持，壁垒就有破解的可能。目前对于我们的许多企业来说，欧盟标准已经不是一个障碍了。所以，绿色壁垒并不是中国茶叶国际化的核心问题。

三联生活周刊：那么中国茶叶国际化的核心问题是什么？怎样理解中国茶叶在国际市场卖不出价格的现象？

刘仲华：近十几年来，我国茶叶出口增长速度与茶叶生产总体规模和内销规模增长速度之间存在着严重的不对称。中国茶叶市场与世界市场存在脱节。首先，我们目前的出口市场主要是非洲不发达国家，这决定了茶叶的出口价格基础。第二，发达国家是我国茶业的目标市场。这些国家对茶叶质量，特别是安全方面的严格控制标准，意味着茶叶生产者需要投入更大的成本。但同时，发达国家的茶叶消费价格又偏低，这就造成了安全和价格的矛盾。高端的产品没有进入国际市场的动力和价格优势，低端的产品又不符合国际市场的要求。

我认为，要扭转这样的状况，中国茶业必须完成几个转移。一是将目标市场从欠发达国家向发达国家转移。二是从出口散装茶向出口小包装品牌茶叶转移，品牌可以是自有品牌，也可以是和国外企业合作的品牌。第三，目前中国出口的茶叶中，60%属于低档绿茶，中国有六大茶类，我们需要改变一枝独秀的现象。第四，我们必须实现中国茶叶出口从追求数量增长到追求质量增长的转变。

三联生活周刊：为什么强调小包装品牌茶是一种出路？

刘仲华：我们需要针对国际市场对我们的产品进行调整。现在的出口茶叶，在安全上符合国外标准，但品质相对较低。我们需要使出口茶叶的品质水平有相对的上升。在国内，我们生产高端的一芽茶，面对国外市场，可以适当放宽标准，采用一芽两叶，通过标准化的生产提高性价比。这样的产品如果以散茶的形式销售，只能卖到每公斤40～50元的价格，但以小包装品牌的形式进入国外零售市场，普遍价格是100克8美元到10美元。终端产品的价格会提高几倍。不改变，无前途，做原料永远做不出大产业。

三联生活周刊：同样是发展中国家，你如何看待印度和斯里兰卡茶业在国际市场的表现。和中国茶相比，他们的优势在哪里？

刘仲华：与中国红茶相比，他们是具有比较优势的。红碎茶的特点是讲究“浓、强、鲜”。他们采用大叶种红茶和CTC工艺（压碎Crush，撕裂Tear，揉卷Curl）。在茶汤中加入牛奶后，依然能够保持茶味。而中国人喝茶讲究清饮，许多红茶在兑入牛奶后是无法保留茶味的。因此印度和斯里兰卡的红茶更加符合欧美的红茶饮用习惯。我国云南、海南的大叶种红茶从原料上来说完全不输给印度和斯里兰卡，但是我们的资源价格很高，在国际市场上缺乏竞争力。所以中国红茶要发掘优势还是要走传统的工夫红茶的道路。但现在，工夫红茶的成本价格很高，和国际市场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近两年还有一个值得关注的现象。斯里兰卡的红碎茶在世界贸易组织消除贸易壁垒的背景下大量进入中国市场，吸引了许多消费者，对我国的市场造成了冲击。

三联生活周刊：也就是说不同茶的种类，我们面临的国际化局面是不一样的。

刘仲华：中国的工夫红茶，需要放低身段，适当降低原料和生产成本参与国际竞争。绿茶需要从中低档出口走向中高档出口，但要讲究产品的性价比，不要过分追求包装。

其实中国茶叶出口还有一个重要的门类是花茶。我国目前有12万吨的花茶出口，但也同样属于低档次出口，急需提高品质。花茶的主要问题是农药残留，鲜花的生长期特别需要施以一定的农药，因此在花茶出口中，为保证安全达标，花的生产成本很高。再加上茶叶的生产成本也高，1加1的效果变得不大于2了。

我认为要让花茶更好地走向国际市场，我们专业界对花茶的评判标准也应当有一个调整。有的时候，业界的评判标准和市场的评判标准是脱节的。比方说，依据业界的标准，花茶中不应当有花瓣出现，但在市场上销售时，消费者往往更愿意看到混杂在茶叶里的花瓣，他们会感到产品更加天然。相反，没有花瓣的花茶会让人们怀疑是否使用了人工香精。 茶中国茶源远流长国际市场茶叶国际化视野文化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