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真实秀场转到政治秀场

（文 / 陈晓帆）

( 克塞尼娅·索布恰克在她主持的政治脱口秀节目“State Department 2”录制现场 )

普京是她的保护神

名门后代，金发，性感，妖娆，备受娇宠，任性，艳照，丑闻，真实秀节目主持人，《花花公子》裸体封面女郎，亿万富豪男友——这是帕丽斯·希尔顿式的生活。俄罗斯最著名的“IT Girl”克塞尼娅·索布恰克（Ksenia Sobchak）也过着同样的生活，由此被俄罗斯媒体称为“俄版希尔顿”。

克塞尼娅可不认为这是恭维，崇拜麦当娜、也崇拜丘吉尔和撒切尔夫人的她自认为有着帕丽斯远不能及的政治抱负。她有国际关系的学士学位、政治学硕士学位，很早就开始涉足政治。从去年开始，她加入反对普京的阵营。她第一次发出反对的声音是在2011年10月。她将一段高官瓦西里·亚克门科在豪华餐厅就餐的录像上传到Twitter，批评他奢靡腐化，一杯香槟就45美元。亚克门科是普京最宠爱、最信任的官员，是挺普京组织“共同前进”的领导人，克里姆林宫大力支持成立青年政治团体“纳什”，普京又任命他担任领袖，可谓权倾一时。2011年12月4日，国家杜马选举时有势力称普京幕后操纵、虚假选举，俄罗斯爆发全国性的抗议活动，几次重大的反对集会上都有她的身影和演讲。今年3月11日，普京第三次当选总统后一周，反对者在莫斯科举行重大集会，克塞尼娅再次登台发言。她成了反普京阵营的“海报女郎”。

克塞尼娅叫板的是她的保护神，她的家族与普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克塞尼娅出身权贵家庭，父亲阿纳托利·索布恰克（Anatoly Sobchak）是著名的经济法学者，写了200多部关于经济和法律的书籍、论文。他与戈尔巴乔夫、叶利钦关系甚笃，1991年苏联解体后成为第一任民选列宁格勒市市长，是他宣布列宁格勒改回原名圣彼得堡。老索布恰克看中普京的政治潜力，将他带入政坛。普京回忆说，苏联解体期间列宁格勒发生骚乱，老索布恰克与他驾车穿过枪林弹雨，冲进一家工厂鼓动工人们支持叶利钦。他们带领18万人来到皇宫广场，倾听电波传来的叶利钦演讲。

圣彼得堡一度是黑手党洗钱的重要据点，老索布恰克被卷入其中，1996年因为贪污腐败问题下台。面临牢狱之灾前夕，普京帮他逃离了俄罗斯，在巴黎索邦大学和巴黎高等商业学院过了两年逍遥的访问学者生活。索布恰克多年的助手简单说了句：“普京救了索布恰克的命。”1999年，普京在俄罗斯国家权力梯队上排到第一位，撤销了对索布恰克的起诉，他才回国。2000年，索布恰克因心脏病突发去世，葬礼上“钢铁侠”普京流下热泪。2002年，索布恰克夫人进入国家杜马。

( 3月10日，克塞尼娅·索布恰克在莫斯科参加反普京抗议活动 )

出生于1981年11月的克塞尼娅是普京看着长大的。《莫斯科新闻报》评论说：“据称，普京对索布恰克家族有着深远的影响，而且他设定了克塞尼娅·索布恰克‘被保护者’的角色。”去年初，克塞尼娅还在电视上说，普京不是个坏人，她对普京的感激之情远远多过对他的不满，所以当她在反对集会上对10万反对者说，“我义无反顾地站在了这儿”，台下一片嘘声。

但是，克塞尼娅加入反普京阵营不是感情用事。普京的很多反对者都出自权势家族，像克塞尼娅，不管在苏联时代还是在俄罗斯，她都是食利阶层。自小她被送到著名的芭蕾舞剧院玛丽亚剧院学跳舞，去冬宫博物馆学艺术，上过英国寄宿学校。从赫尔岑师范大学附中毕业后，1998年她进入圣彼得堡国立大学学习国际关系。她从教育和艺术训练中并没有得到更多快乐，豪门子弟也似乎比普通家庭的孩子更渴望自由，又转学到直属外交部的国立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

( 1994年夏，时任圣彼得堡市副市长的普京站在市长索布恰克旁边。在克格勃任职后，普京成了这位市长的助理 )

在俄罗斯，离权力越近，意味着离石油、天然气等能源越近。克塞尼娅现在做主持人，业余时间走穴替私人派对做主持，收入远不及当权者。早在10年前，21岁的她说过一句闪耀着理性光芒的话：“我和我那些朋友们的世界建立在流沙之上，我们的父亲今天还腰缠万贯，明天就可能身陷囹圄。”她和她的家族不能接受普京再次掌权6年甚至12年，也不能再容忍政府的腐败，走到了普京的反对面，这样的动机最容易授人以柄。从政后她被记者拍到乘坐妈妈的酒红色奔驰车外出，这辆车有特殊牌照，不受交通法规的约束。她上电视参加辩论都穿着4英寸高的高跟鞋。3月初她和一位激进的左翼组织领袖辩论穷人的福利问题，她的司机开着奥迪车的暖气在风雪中等她，对手却是步行离开的。由于她和很多名门反对者酷爱穿戴奢华皮草，其反对行为也就被讥笑为“水貂皮革命”。克塞尼娅公开批评亚克门科后，后者便回击她是“站街的”。

IT Girl的存在意义

克塞尼娅是爸爸的小宝贝儿，从父母那儿得到了一切，仅那个俄罗斯家喻户晓的姓氏就意味着特权、金钱、关系网。比如2010年她向一家公司投资100万美元，资金从何而来，她拒不回答。财富并不能打造出驶向幸福彼岸的方舟，或许出于这个原因，她要自己寻找存在的意义。一开始，她选择了最容易走的一条路：暴露人类肮脏的本能。聪明的她很早就认识到，大多数人是无聊的，更有兴趣探索女人裙子下面的风景，而非她头盖骨里的思想。

刚到莫斯科，她说：“我高兴极了，结交了每一个人，成为每个圈子的中心。坦白地说，我不认为我的生活立刻就会被公众知道。”她一边上学拿学位，一边塑造个人名声。她给男性杂志拍软色情大片，为俄国版《花花公子》拍裸体封面，在网上流出艳照。她也涉足时尚和艺术，设计服装，推出个人品牌的橡胶雨靴和香水，办艺术展“蜈蚣的历史”，展览自己的450双鞋，告诉参观者有机会买到其中一双鞋，或者和俄罗斯著名说唱歌星在他的MV中做爱。她写了几本宣扬成功学的书，什么《闺房哲学》之类的，还有一本是《嫁给亿万富翁》，并推出同名香水。她虽然待字闺中，但交往过的男友都是富豪，也算言传身教。她拍过6部电影，处女作叫《小偷和妓女》，根据自己的童年经历改编，其他5个角色不是妓女就是希特勒的情妇爱娃。

最让她臭名昭著的是真实秀节目“住宅2”。她主持的这档全球最长的真实秀，充斥着情侣参赛者们的过火动作，被评论为“就是座妓院”。评论家说，这是自蒙古人之后俄罗斯文化遭到的最大破坏。狂傲、无耻、贪婪、自信、聪明、敏锐、纯粹、坚强、差强人意？俄罗斯人根据所属阶层对克塞尼娅的评论各不相同，但有两件事他们都认可：痛恨希特勒，也痛恨克塞尼娅。面对批评，她傲慢地说，你不喜欢我，那是因为你嫉妒我。

在打造“克塞尼娅·索布恰克”品牌的过程中，她欣喜地发现，俄罗斯大地上1/6的人口对她做过水晶美甲的手触摸过的事物兴趣浓厚。她说过，21世纪的俄罗斯急需戏仿西方，俄国人有钱了，却只有阿拉伯人的品位。当个人名声——哪怕这名声很不光彩——积累完成，她开始做政治上的冒险，为荣光工作。

2006年她发起一个组织——全部自由，鼓励青年人捍卫自己的权利。随后她主持政治脱口秀，在严肃杂志上写政治专栏和评论，帮助弱势群体。一路关照她的政界长辈们对她产生不安，开始批评她，现在视之为叛徒。渐渐的，人们才发现穿衣举止越来越端正的她是窈窕淑女，真正的母狮，可以耐心等候，全神贯注寻找目标。

今年1月，克塞尼娅新主持两个电视政治脱口秀，其中一个节目在MTV频道播出。第一期节目中，她邀请长期被官方电视台封杀的反对阵营的人物亮相发言，掀起极大争议，迫于压力，MTV停播了这档节目。很多人永远不会喜欢克塞尼娅，但她逐渐为自己赢得了理解和尊重。一位迫于压力表示支持普京的著名女演员说：“怯懦是我们最大的问题，但索布恰克是勇敢的。”一位莫斯科市议会新当选的议员、反对普京的20岁女孩说：克塞尼娅是天才，看上去她做这些不是为了名气，她已经有了足够大的名气。

她的政治智慧逐渐展现出来。在5月反对普京当选的集会上，她照例伴随嘘声上台。在演讲中她说，我们不能老是空喊“俄罗斯不需要普京”、“公平选举”的口号，而应该确定具体的目标。她提醒，乌克兰发生的“橙色革命”不适合俄罗斯，在某些问题上可以向政府施压，比如司法改革；而某些问题，比如总统和议会选举，政府是不会妥协退让的。“如果我们坚持让政府在这些问题上让步，就会发生革命——而我反对革命。” 真实秀场转到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