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莫里森:让善良发声
作者:薛巍美国作家托尼·莫里森(法新社供图)
讲述黑人的故事
托尼·莫里森被视为大器晚成的典范之一。她1931年出生于俄亥俄州,1965年,在开始创作她的处女作《最蓝的眼睛》时,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每天早上4点醒来写作。她在该书序言中说:“这部小说试图碰撞种族性自我歧视这根敏感神经,揭露,然后安抚它,不是用麻醉剂,而是用语言。”之后她又写了十多部作品。1993年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获奖理由是她的作品“具有极其丰富的想象力和诗意的表达方式”。
莫里森的作品鼓舞了众多黑人女性和黑人作家。米歇尔·奥巴马说:“莫里森向我们展示了我们完整的自我之美,展示了接受我们的复杂与矛盾之必要。她不仅允许我们分享自己的故事,而且强调我们有责任这么做。她说明,如果缺少我们,这个世界的叙事就是不完整的。这是贯穿于她所有作品的主线——黑人的故事,尤其是黑人女性和黑人女孩的故事,值得检视和庆祝。她证明,我们不仅属于平装书,也属于教科书,不仅属于出版社,也属于白宫。”
莫里森的作品主要描写的是黑人的处境,倡导的是同情和人文主义。美国评论家尤金·西摩说:“如果如雪莱所说,诗人是世界上还未被承认的立法者,那么也许小说家是倡导者。他们为人们谋求尽可能成为复杂、独特、奇怪的自己。小说家的志向越大,她对读者的理解力的要求越高,不仅理解词语是如何组合在一起的,而且理解小说中的角色多大程度上让他们想起自己认识的人,那些角色的奋斗如何跟他们自己的奋斗相互交叉,无论他们在年龄、阶层、种族、性别上的差异有多大。莫里森是人类的复杂性忠诚的、有说服力的倡导者。她是一位从自己的文化和背景的视角写作的非洲裔美国人。但跟福克纳、马尔克斯、索尔·贝娄等诺贝尔奖得主一样,她用语言和意象放大了她自己的经历和她的同胞的历史。无论是《最蓝的眼睛》中因为渴望金发和白皮肤而心理扭曲的黑人女孩、《宠儿》中杀死自己的女儿免得她沦为奴隶的塞丝,还是《所罗门之歌》中勇敢的年轻主人公,莫里森都用音乐、魔法和情绪的炼金术让他们活在了读者的心中。她希望改变世界对非洲裔美国人的认知,认为他们有义务把自己变成一个宽宏大量、生机勃勃、体恤别人感受的群体。”
经常有人拐着弯问莫里森,是否打算写一本关于白人的书。莫里森在接受《巴黎评论》访谈时说:“这个问题背后的意思是说,存在着那个中心,它是白人,然后存在着这些地区性的黑人或亚洲人,或任何种类的边缘人。那个问题只能从中心提出来。他摆出恩赐的态度;他说,你写得很好,你愿意的话你可以到中心里来。你没有必要留在边缘那个地方。而我说,嗯,好吧,我打算留在边缘的这个地方,让中心来找我吧。”
善良不可以沉默
莫里森不仅是一位小说家,也做过编辑和大学教授,写过很多优秀的评论。她在诺贝尔奖获奖演说中说,语言是衡量我们的生命的尺度,“僵死的语言将阻塞人的心智,扼杀人的良知,压制人的潜能……压制性的语言远不止于再现暴力;它本身就是暴力;它远不止于再现知识的界限;它本身就是知识的界限”。
《纽约时报》书评人德怀特·加纳说:“作为小说家,莫里森懂得,为了治愈,有些伤口必须被重新打开。她比谁都懂得美国生活的表皮之下溃烂的伤口。”念及黑人的遭遇,莫里森很冷静。她说她不会出于愤怒而写作,“愤怒是一种非常激烈却很微小的情感,它没有持续性。它不生产任何东西。它没有创造性……如果不是你的头脑在冷静思考,而你是可以把它包裹在任何一种情绪之中的,那么它就什么都不是。它不得不是一种冷静的、冷静的思考”。
莫里森认为,文学应该让善良发声。2012年,她在哈佛神学院做了一个讲座,题为“善良:利他主义和文学的想象力”。她说,让她感到不解的是,邪恶在文学中受到崇拜,当代文学把善良等同于软弱、可怜。邪恶有着大量受众;善良躲在后台。邪恶有着生动的言辞;善良沉默不语。在19世纪的小说中,无论控制情节的是什么邪恶或冷漠的行为,结尾几乎总是善良获胜。狄更斯、哈代、奥斯丁,甚至陀思妥耶夫斯基,都会让他们的读者觉得秩序得以恢复,美德获胜。总体上说,在19世纪文学中,无论主人公面临什么样的邪恶力量,他得到的回报都是救赎和美德的胜利。当代文学对大规模甚至有限度的善良不感兴趣。当它出现时,总要带着一丝歉意并羞于启齿。每有一部《杀死一只知更鸟》,都还会有一部奥康纳的《智血》或《好人难寻》,用锋利的文学之斧砍倒善良。许多20世纪晚期、21世纪初的重量级作家——菲利普·罗斯、诺曼·梅勒、索尔·贝娄等都是暴露善良的脆弱、无意义和喜剧的大师。
莫里森认为善良有三种:被教会的、习得的善良;自恋、自我拔高,甚至是一种精神紊乱的善良;出于本能的善良。这三种善良她都写到过:在《恩惠》中可以读到第一种善良,有一位教士冒着危险教黑人女奴读书写字。在弗吉尼亚州,直到1848年,白人教奴隶识字还会被监禁6个月以下、罚款100美元。第三种善良的例子,最常见的表现是出于本能去保护自己的亲人或群体的成员,比如在《家》中,女性照顾一直瞧不起她们的集体成员。第二种善良的例子,《最蓝的眼睛》中的解梦专家索普海德·丘奇选择献出或者假装献出蓝色的眼睛。“在过去四十年间,我越来越下功夫让善良的行为发声。这样的行为必须对小说的结构及其意义产生强烈的影响……对我来说,很重要的是,善良的言说不能是闹剧或者讽刺。它们也很少沉默。让善良说话不会消灭邪恶,但可以让我表达我对善良的理解:自我认知的获得。一个令人满意的、好的结尾,主人公会学到重要的、道德上的洞察。” 文学托尼·莫里森最蓝的眼睛黑人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