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博士层次教师培养项目研究：厚学科、重能力、促公平

摘   要：受国际测评影响和积极回应英国教师教育的发展需求，英国设立全球唯一的博士层次的教师培养项目——“研究者在学校”。该项目在整体设计上坚持多元取向与彰显循证理念，在实施层面凸显中学主导与促进学科教学知识转化。该项目不仅实现促进学科知识传播、促进教育实践与研究发展以及促进教育公平的既定目标，也实现了目标增值，对参与学校与学生影响广泛。但该项目也存在实施过程不够循序渐进，组织间权责不清，组织关系异化等挑战。文章从发展更高层次教师培养体系的必要性与可能性、循证实践理念促进高层次教师培养体系的科学发展，以及一体化的教师培养模式需理性分析三个角度对该项目进行较为深入探讨。

关键词：英国教师培养；博士教师培养项目；学科教学能力；循证教学

中图分类号：G451         文献标志码：A         DOI：10.3969/j.issn.1672-3937.2025.03.02

2018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的《关于全面深化新时代教师队伍建设改革的意见》提出，“提高教师培养层次”“大力推动研究生层次教师培养”。同年，《教师教育振兴行动计划（2018—2022年）》要求“适当增加教育博士专业学位授权点”“鼓励有关高校扩大教育博士招生规模”，以及“完善教育博士选拔培养方案”。2022年，教育部等八部门印发《新时代基础教育强师计划》，明确基础教育教师的发展目标，即“到2025年培养一批硕士层次中小学教师和教育领军人才”。《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弘扬教育家精神加强新时代高素质专业化教师队伍建设的意见》强调“强化高层次教师培养，支持‘双一流’建设高校为代表的高水平院校为中小学培养研究生层次优秀教师”。可见，提高教师培养层次已逐渐成为我国近些年教师教育改革的重要方向之一。

放眼全球，高层次教师培养已成为芬兰、英国、澳大利亚和加拿大等教育强国的主流教师培养方式。其中，英国不仅有硕士层次的教师培养模式，更有迄今全球唯一的博士层次教师培养项目——“研究者在学校”（Researchers in School）。该项目时间为2014—2021年，由英国辉煌俱乐部（Brilliant Club）设计、英国教育部资助，作为数学与物理主席计划的一部分，培养对象为具有博士学位或即将获得博士学位的人员，培养过程由优质中学主导，旨在将他们培养成英格兰优质中学的教师。[1]近年来，博士进入我国中小学尤其是重点中学从教陆续进入公众视野，并引发热烈讨论。同时，学者也在反思，博士进入中小学校从教，他们的教育教学能力能否适应基础教育改革与发展的实际需要？[2][3]基于当前的研究背景与现实困境，本文对“研究者在学校”这一发展已相对成熟的项目开展系统性探究，期望在一定程度上回应我国在该领域面临的一些问题。

一、项目设立背景

（一）国际测评驱动高层次教师教育改革与发展

国际学业成就测评自20世纪中期逐渐兴盛。1933年以来，国际教育局、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教育成绩评价协会和经合组织等国际组织相继推出国际学业成就测评项目，促进了各国教育的自我认知与相互借鉴，也掀起各国教育竞赛。[4]一是教师质量是国际学业成就测评的重要指标。因此，各国教师教育改革一直受到国际测评的影响。国际数学与科学趋势研究（TIMSS）、国际阅读素养进展研究（PIRLS）和国际学生评估项目（PISA）等测评都将教师因素列为教育监测的一部分。[5]它们定期发布全球教育质量监测报告，公布各国教师质量状况，直接推动了各国教师教育改革。二是国际学业成就测评结果凸显了高层次教师的重要性，也推动各国教师培养向高层次发展。基于国际学业成就测评结果，相关研究指出高层次教师在全球高质量教育体系中具有重要地位。[6]同时，研究表明，教师的学历越高，学生的成就也越高，高学历教师能够提升学生的学业成就水平。[7]因此，开设高层次教师培养项目成为包括英国在内的各国教师教育领域改革的重要方向。

（二）回应英国教师教育的实际需求

“研究者在学校”项目的创设与英国教师教育的发展形势同频共振。首先，英国一直都非常重视教师的学科知识与能力。英国政府于2010年出台的《培养我们的下一代卓越教师》报告确立了英国培养“卓越教师”的发展方向。[8]2011年，《教师标准》（Teachers’ standards）明确了教师的教学能力标准。[9]2015年发布的《职前教师教育卡特评估》（Carter Review of Initial Teacher Training）报告又再次强调教师专业化对教育发展的重要性，并提出要严格监督、跟踪和系统地提高教师的学科知识水平。[10]同年，时任英国教育部国务大臣尼克·吉布（Nick Gibb）在“研究者在学校”项目的庆典活动上指出，英国制定了教育领域3个优先事项——扩大高等教育入学机会、重视学科知识、促进以研究为基础的教学。[11]具有博士学位的教师在这三方面皆可发挥重要作用，在学科知识传授上的作用更加明显。高水平学科专业知识是高质量教学的标志之一[12]，而博士学位通常意味着教师具备扎实的学科知识。基于此，英国政府一直期望中学尽可能聘用具备扎实学科知识的教师，这也意味着他们倾向于中学聘用具有博士学位的教师，这些教师能凭借扎实的学科知识推动高质量教学。

其次，循证教学能力愈发受到重视。循证教学能力是卓越教师必备的重要素养之一。[13]《职前教师教育卡特评估》首次提出循证教学（Evidence-Based Teaching）倡议，认为培养过程应让师范生了解参与研究的重要性，并逐渐培养师范生的循证教学热情。[14]2016年发布的《卓越教育无处不在》强调职前教师教育要更关注师范生的学科知识和循证实践（Evidence-Based Practice），从而确保所有师范生都能获得提升循证教学能力的机会。[15]因此，培养具备循证教学能力的教师成为新阶段英国教师培养的追求。

最后，中小学在英国教师培养体系中的作用日益凸显。2010年，英国正式提出建立“教学学校”联盟，由优质的中小学直接培养教师。[16]英国涌现出愈来愈多中小学主导的教师培养项目，如学校直培项目。这一时期，英国政府倡导发展中小学主导的优质教师培养项目。[17]因此，为顺应理论与实践融合的需要以及英国教师培养的发展趋势，“研究者在学校”项目选择优质中学主导模式来培养高层次教师。

二、项目设计与实施

“培养什么人”“谁来培养”和“如何培养”是高层次教师培养项目顶层设计的核心话题。其中，“培养什么人”属于项目设计的范畴，而“谁来培养”和“如何培养”则属于项目实施的范畴。

（一）设计：多元取向与凸显循证理念

一是整体目标，寻求多元取向。该项目着眼英国教师培养的实际需求，在整体目标设计上充分体现多元化，包括促进学科知识传播、促进教育实践与研究发展，以及促进教育公平三方面。具体而言，第一，增加参与者的学科专业知识并促进学科知识传播。通过增加公立学校的高层次学科教师数量，在学校乃至更广泛的教育系统中传播学科及其前沿知识。第二，促进循证教学与教育研究。通过定制的培养方案，提高参与者的教育研究能力，积极进行独立调查、教学和行动研究，促进参与者的循证教学能力的发展。第三，增加学生进入研究型大学的机会。参与者具有博士学位或即将获得博士学位，他们可设计活动来提升学生的能力，提升学生进入研究型大学深造的概率。[18]

二是培养目标，关注现实。第一，关注教育研究与实践脱钩的现实困境。1996年，为解决教育研究与实践脱节问题，剑桥大学大卫·哈格里夫斯（David Hargreaves）教授首次提出循证教育概念，指出“教育研究应当根植于教育实践，推动教学实践发展……一线教师是推动教育研究与教育实践相互促进的重要力量”。[19]研究表明，拥有博士学位的教师在弥合教育理论与实践的鸿沟方面更具优势。[20]因此，“研究者在学校”项目旨在招收博士毕业生或刚获得博士学位的人员，从而培养更多拥有博士学位的中学专任教师，促进学术研究在教育领域的开展，实现教育领域的“教研共促”，缓减教育研究与实践脱钩的问题。第二，聚焦提升参与者的循证教学能力。具体而言，该项目制定优秀专业实践者（Excellent Professional Practicer）和优秀的“研究者在学校”参与者（Excellent RIS Participant）两个具体培养目标。前者着眼教育过程的优化，旨在帮助参与者获得合格教师资格，并最终成为教育研究领导者；后者聚焦教育内容的更新与受教育者的机会公平，旨在帮助参与者成为促进教育研究的学科专家，并通过传播专业知识来增加弱势学生进入研究型大学的深造机会。[21]

（二）具体实施：凸显中学主导与促进学科教学知识转化

1.培养主体：优质中学主导，多方积极参与

受建构主义与英国教师培养市场化的影响，该项目十分重视真实环境和教学情境对学生的影响。随着中小学主导教师培养模式的优势日益凸显，该项目确定以优质中学为主导，将已获得博士学位或即将获得博士学位的参与者以师范生身份安排在英国的优质中学进行培养。[22]

一是培养主体以优质中学为主、多方机构积极参与。该项目的培养主体包括主办学校（host school）、教学学校（teaching school）、大学和学校提升网络（school improvement network）等。得益于辉煌俱乐部丰富的社会组织关系，该项目的培养主体不仅包括中学等教育机构，还包括其他非教育组织，这些机构共同促进高层次教师培养。

二是主办学校整体办学水平优质，具备高层次教师培养的能力。该项目以主办学校为主导，与教学学校合作共同培养教师。主办学校是被英国教育标准局评估为“优质”等级的学校，具备将参与者培养成为优秀专任教师的能力。[23]主办学校负责制定培养方案和统筹课程设计，并协调大学和企业等合作单位开展教师培养，分布在英国各地，包括伦敦、英格兰中部、英格兰东部等。因此，优质的主办学校是项目培养目标实现的保障。参与者在主办学校学习课程，进行教学与研究，并获得合格教师资格；最大限度地提高自身的教学与教育研究能力，从而为学校教育质量提升服务。[24]此外，参与者还需要在另一所薄弱学校实习，以促进教育公平目标的实现。

2.招生过程：着眼现实需求、优质中学主导、坚持高标准

优质生源是培养高质量教师的必要条件。[25]该项目十分重视筛选生源，在招生时，以国家需求为基础，以招生中学的实际需求为导向，坚持标准高招生。

在招生学科方面，为满足教育领域对高层次教师的需求和缓解特定学科高层次教师匮乏的现状，该项目在确定招生专业时以国家课程为基础，以实际需求为导向，整体分为普通专业和特殊专业招生两类。一是普通专业招生，用于满足对高层次教师的普遍需求。普通专业招生虽逐年有所调整，但基本涵盖了英国中学阶段的国家课程科目，包括数学、英语、历史、地理、现代外语、宗教教育、科学（物理、生物、化学）等。[26]二是特殊专业招生，满足英国对数学、科学等科目高层次人才需求。近些年，英国政府大力支持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STEM）领域的发展，因而需要大量科学家、工程师和技术人员。[27]为缓减英国劳动力市场的结构性紧缺，该项目的招生专业设置必须与英国发展需求相配合。因此辉煌俱乐部与英国教育部、中小学和大学合作，特设置数学与物理席位项目（Maths and Physics Chairs Programme），聘请数学与物理领域的教授开展讲座，特别为数学和物理科目的高层次专任教师培养做准备。

在招生流程方面，该项目招生由优质中学主导，最终录取结果由优质中学确定，以满足优质中学的实际用人需要。招生流程不仅包括申请、测试，还会对申请者进行一定的培训，以促进参与者、项目本身和主办学校之间的相互了解，从而招收更适合的参与者。招生流程具体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申请。撰写与提交申请表，收集申请者信息的同时也帮助申请者了解他们是否适合该项目，并选择适合他们的入学方式。申请表要求申请者说明申请动机，并结合具体案例来描述如何成为一名高效教师。[28]第二阶段是面试，主要考察申请者的教学、沟通与团队合作等能力，包括试讲、试讲评估、申请者团体活动和一对一面试。[29]第三阶段是录取。这是招生的最后一步，以确定申请者与教师职业的匹配度。为提高申请者与优质中学的匹配度，吸引更多优秀人才参与该项目，该项目设置两种主要入学方式：助学金培训途径（Bursary Training Route）和带薪培训途径（Salaried Training Route）。两者的主要区别在于前者不需要申请者有教学经验，但收取学费；而后者需要申请者具有教学经验，但能获得薪水且免学费。[30]同时，项目申请者与培养单位采取双向互选机制，以确保申请者与具体培养单位的匹配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