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儿童友好，培育“今天”的小小公民

培养具有社会责任感、公民意识和积极参与精神的公民，是当今教育的重要命题。公民意识作为社会成员的基本素质，涵盖了对社会责任的认知、对公共事务的关注、参与社会管理和决策的意愿与能力。儿童时期是个体人格、价值观、行为模式和社会认知初步形成的关键阶段，因此，早期公民意识的培养显得尤为重要。广阔的社会资源和教育内容，能够为幼儿园提供丰富的教育素材和实践机会，不仅有助于幼儿了解社会、认识世界，还能激发他们对公民身份的认知和兴趣。然而，传统观念往往将公民意识的培养视为未来成人角色的准备，目的是使孩子们成为有责任感的成年人，忽视了儿童当下的主体身份。事实上，儿童不仅是未来社会的公民，更是当下社会的小小公民，尽管其年龄尚小，但应当被赋予机会，在真实友好的社会环境中学习如何履行社会责任、参与决策，并关心他人和环境。

逻辑起点：儿童是权利的主体

在现代社会的建构中，童年被看作一个发展和准备的时期。儿童被视为尚未成熟的个体，幼小、稚嫩、脆弱、富有依赖性，为将来的成年而接受教育。在这一“缺陷论”的儿童观下，儿童被视为弱势群体，需要额外的保护，因此要与成人世界隔离。

儿童是拥有自己权利的公民，是权利承担者，1989年通过的联合国《儿童权利公约》推动了这一概念的发展。儿童被赋予了与成年人一样的基本权利，包括生存权、受保护权、发展权、参与权等。儿童不仅仅是被保护的对象，更是具有独立人格和独立权利的社会成员。同时，儿童具有自主性与能动性，既是自己童年的建构者，也是当下社会生活的参与者、亲历者与推动者。

2002年5月，13岁的玻利维亚女孩和17岁的摩纳哥女孩在联合国大会上共同发表了儿童论坛的官方声明。这是儿童第一次在联合国大会上正式发言。她们援引《儿童权利公约》的第12条，宣布“每个儿童都有充分和有意义参与的权利”，并宣布儿童“积极参与各级决策以及规划、执行、监测，并评估影响儿童权利的所有事项”。她们的发言挑战了成人常以儿童未来潜力为主导的观点——这一观点往往忽视儿童当下的能力——并大声宣称“你们称我们为未来，但我们也是现在”。

我们应当重新审视儿童作为权利承担者的公民身份与地位，承认儿童现在即是社会行动者，是拥有自己权利的主体和积极的公民，而不仅仅是成年人关注和干预的对象，并以此为逻辑起点讨论借用大社会资源培养其公民意识。

核心理念：基于儿童友好

儿童友好理念强调以儿童为中心，尊重儿童的权利、尊严与需求，创造一个安全、健康、快乐、包容、支持儿童全面发展的社会环境。儿童友好理念在幼儿园利用社会资源展开教育的过程中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基于此的教育，重点强调为儿童提供适合其身心发展、尊重其意见、听取其声音的环境，并提供参与决策的机会。这不仅强调儿童的自主性，还承认他们在当下社会中的公民地位，推动他们从小便开始意识到自己的社会角色和责任。这种教育理念为幼儿园培养小小公民提供了坚实的基础。

参与公共领域事务是现代民主制度中公民身份的基石。公民教育的目的是让孩子们为他人及政治性社区发生的关系做好准备，具有初步的参与意识和能力。具体来说，包括培养孩子作为社会公民的主体意识、权利意识、责任意识，了解公民知识，掌握公民技能，使得个体能够维护个人正当权利的同时，履行公民义务，关心他人及自己所在社区的福祉，并能以自己的方式积极进行社会参与。

基于儿童友好的理念，培养小小公民不仅是让儿童了解社会规则和行为规范，更重要的是激发他们的社会责任感和参与意识，让他们从小具备积极参与社会事务的意愿与能力。在这一过程中，教育应当充分尊重儿童的参与权、创造适宜的教育环境、注重教育的全面性和多样性。幼儿园需要积极利用社会资源开展各种教育活动，为儿童提供真实的、适宜的社会互动机会，让他们在实践中学会如何为他人和社会作出贡献。

现实路径：打破区隔，提升儿童参与能力

现代童年的核心特征之一在于区隔。由于对儿童脆弱性的普遍认知，儿童往往被限制在家庭、幼儿园与游乐场等保护性的空间里，始终处于成年人的监督和保护之下。家园社协同机制的建立，在某种意义上是解构现代社会童年区隔的尝试。社会资源各具特色，是连接幼儿园、家庭和社区的桥梁，能为幼儿提供多元化的学习体验。通过利用社会资源，幼儿园可以加强与家庭、社区的联系，共同为幼儿的成长提供支持和服务。

空间赋能：营造以儿童参与为中心的包容性环境。儿童参与面临许多挑战，首要的是儿童所身处的物理环境与社会环境未能形成支持性系统。在城市中，交通拥堵、空气污染、陌生人社会的高风险感知，加之绿地率不足，压缩了儿童自主探索的空间，大部分儿童被限制在“校门—家门”两点一线的封闭路径中。而在乡村，普遍存在公共设施匮乏、文化资源短缺、隔代监护导致的社区支持网络薄弱等问题，儿童的实际活动半径往往局限于家庭院落。

儿童应当拥有在公共空间轻松获得游戏的机会。当下一些城市的儿童友好运动开展得如火如荼，在借鉴已有社区与公共空间适儿化改造经验的基础上，营造儿童可及、可玩、可参与的包容性环境。比如上海华泾公园的改造中，就有孩子们的共同参与。孩子们发放问卷、实地考察、分析数据，深入了解公园的现状和需求，并提出了自己的改造建议，最终这些建议被巧妙地融入公园的设计，使得公园在改造后更加符合儿童友好的标准。适儿化空间的改造不单可以赋能儿童，更重塑着儿童与城市的关系——从被保护者转变为共建者。以儿童参与为纽带，还能带动家庭参与社区公共活动，进一步带动社区多元互动，重塑邻里关系，激发社区内生动力。在一系列的活动中，幼儿园通过提供直接参与的机会、创造安全温馨的学习空间，可以为孩子们创造更加美好、和谐的成长环境。

制度赋能：探索家园社协同的儿童参与机制。幼儿园应该充分发挥在家园社协同中的重要作用，与家庭和社区共同建立儿童参与的长效机制。对于学龄前儿童来说，培养公民素养的关键方式是让他们体验民主生活。民主生活的核心在于让儿童自由地感知自己与他人、社区以及环境之间的联系，在与社区和周围人的互动中获得归属感与责任感，并学会倾听、质疑、批判他人的观点，协商、沟通和作出决策，参与行动等。因此，儿童公民意识的培养需要跨越家庭、幼儿园与社区的传统界限，打破固定的教育模式，创造一个流动的、开放的教育场域，形成可持续的儿童参与机制。幼儿园牵头，可以建立儿童事务联席会议制度，就儿童关切的问题联合家长代表、教师代表、社区工作者、儿童代表定期议事。可与社区、党群中心联合设立议事场所，配备可视化的表决系统、提案展示墙等，方便孩子们发表自己的意见。也可以和孩子们共同开发“社区资源地图”，标注儿童可以玩耍的公共空间以及可参与的公共事务节点。幼儿园还可以主动连接当地政府、社区已有的儿童志愿活动，为孩子们及家长的积极参与提供必要的支持。如可将适宜的社区活动转化为园本课程，并系统化反馈儿童的意见。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幼儿园需重点激活家长参与效能。家长作为儿童社会参与的“第一守门人”，其支持度直接影响儿童赋权效果。幼儿园可通过家园共育宣传、实践案例分享等方式，帮助家长了解幼儿参与幼儿园事务的机制，理解公民启蒙教育价值，家长可以作为幼儿在家中的榜样，与他们共同讨论社会问题，培养他们的公民意识，最终形成家园社目标共融、资源共生、行动共振的协同格局。

正如那两位站在联合国讲坛的少女所昭示的：儿童是未来，更是现在。培育“今天”的小小公民，本质上蕴含着双重的教育图景，既承认儿童作为权利主体的当下性，又尊重其生命发展的未来性。当幼儿园将活动室转化为民主议事厅，当社区公园成为自由探索的儿童乐园，当家庭餐桌化作倾听儿童声音的圆桌，教育便实现了从“为未来准备”到“在当下成长”的范式转换。这种转换的本质，是让每个儿童在真实的社会互动中，体验个体与社群的命运联结。同时，它要求每个教育者以谦卑之心重新理解童年，以革新之志重构教育生态，最终在儿童澄澈的目光中，看见更具生命力的文明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