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级大学生书信(1990—1992)

某师专中文系

第一封

×××:

读到你的信,恰好在“教师伦理学”乏味的课堂上,中文系的课也并非都有味道,更何况这是师专的中文系。多半是自己的努力,也有人为的安排,对我来说走运的成分更多些:我来S城,你去W城,有的同学的位置仍在××一中憋闷的课室里。理想……我想,正如很多人说的,我该满足了。我们复读生承受的种种压力,数不清不眠的中午、深夜,还有所谓的“聪明”“才华”,就值这些钱。

但是,我们不能改变昨天——这一点显而易见。在明天到来之前,也无法把它提前。因此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只能使每个今天过得尽可能甜。比如我吧。已经过了一个半学期。第四学期将忙于实习、分配。即使要我去一个普通初中当老师,难道我就有理由误人子弟吗?最近我们寝室流行一句话:“咱就玩实在的。”没错儿,该干啥干啥去吧。“天书”不只你一个人读;福尔马林味儿当然不好闻,我能想象,可这是你的专业所需要的。对不起,我象(像)是在说教,而且我自己也在消遣时间。但我觉得你要想在文学方面有点前途,就得不断进步。多抽出时间读点有价值的书,和文学素养高的人交流,开拓视野,发掘生活。

说实话,我在这里没劲透了,没有人能和我聊聊,这个学期只收到一封信,还是我妈写给我的。我从未往外发信。有时周末离家近的同学全回家了,我就自己躺在寝室里想事情,直到夜晚悄临。这学期在学校里参加各类活动多一些,不停地获奖,也小有名气,但我仍无法迫使自己和那些妄自尊大的同学接近,还有那帮俗艳而缺乏引人气质的女生。感谢生活,它使我变了很多。请原谅我在絮叨个人的空虚和偏见。不说这些。

×××

1991.5.23

第二封

×××:

信中提及做梦一词,使我忆及幼时读“铁如意,指挥倜傥,一座皆惊呢;金叵罗,颠倒淋漓噫,千杯未醉嗬”句,就曾做过一串梦。人皆有梦,对此我想也无法一概否定。我们贫乏的生活需要它。何况你的“梦”是很好的,当然也全由你现在的看法支配。请自己斟酌。所谓“浪漫”,实是青年人对有价值的生活之想(向)往。当我在班上的一次即兴发言中被问及“处世哲学”时,我竟怔住了。活法有很多种,是由人的世界观、人生观决定的。与朋友关系的性质,对“纯真”的理解,也无不决定于人的性格、思想、气质,归根结蒂(底)还是人生观。正因为每个人可以由着性子变着法儿生活而不受任何人唆使,世界才多棱多角、多姿多彩。我对此也实是不通,说说感受罢了。

中文系活动多一些,但如你所言我在这里日日不能排遣的唯憋闷、孤寂而已。怪我自己,来校快一年,竟未交到可以尽言的密友,与班里氛围也不甚相投,在(与)老师、同学间并无特殊关系,但为了我的寡言,不管闲事,竟有“轻狂”之类评语入耳。虽不在乎,也感受伤。在这里我要感谢你,叫我半年来第一次做起写信的事来,虽是几页普通的白纸黑字,以前也互不了解,却读得出字里行间实在淳朴的语气,只觉有淡淡暖意。至于几日来日与为伴的老庄、阮、嵇,几本小说,几首歌,暂时已抛到远远的一边去。我不知道高中时给同学留下什么印象,大略也只是个贪玩、不知好歹的傻子吧。

××

1991.5.31于××师专

第三封

×××:

我在高中时很天真。我伤害了很多人,也被很多人伤害了。我很后悔,而且目前没什么好朋友。同学都说我兴趣广,交友多,其实全是泛泛之交。我丢过很多书,不可想象地(的)多。光琼瑶的小说我就丢了三十本左右。以前的上千册书现在还有十几本,《七里香》只是其中一例。

普通话笔试结束了,感觉还算不错,心血没有白费,如果口试合格,就可以发合格证书了。我相信自己是没问题的,对于一个师专生来说,这是很重要的。

到(离)放假还有几周,这学期我们至少有四门考试课,另有几科也要正经八百地“考查”一下,这周三要考查古代文学。奖学金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特别对我来说,时时感觉到年已半百的母亲的眼睛。我在师专,并无知心朋友,太多的是同学间不应有的冷漠和彼此对立,更不应甘居人后。上学期我虽也用了不少功,在班上却排到十几名,这对我这个一向以语文好受到老师表扬的男生来说,真是太不应该了。

你的情况我不了解,我想不是太乐观。上次你说到逃课到滨海城市玩,而对本专业并无兴趣,与我在高中时经常的作为无二。我劝你苦学一阵,打打突击。如遇心情不佳可写信给我发泄一下,但时间紧得很,请一定加把劲。如果你对文学真有兴趣,也一定不要轻易放弃,而应在这方面留心一点。

××

1991.6.23夜

第四封

×××:

正如你小心地提及的,我的确在不满九岁时就失掉了父亲,而在此之后的十年对我影响极大,也的确在心灵上割裂成无数不能愈合的伤痕,而且直到现在这种似乎毫无止境的惩罚还在继续加在我身上。这一点在平时我从不向人说起,但令人遗憾的是不管在高中还是现在都有很多同学不知通过何种渠道“看了我的底牌”。我并不害怕别人知道这件事,尽管我不希望别人用种种异样的眼光看我,好像我因为死了父亲而多长了一个脑袋;我也从不责怪、怨恨那些嚼舌头的同学,尽管我清楚地知道是谁把它在吃饭时当作几根香椿芽分给其他人。这很平常,甚至我有时感到幸运:我学到的比别人多,我对爱的理解比某些人深刻。我们班上也有两个失去父亲的:一个男生,一个女生。那个女生倒还好些,那个姓S的男生是我们班的劳动委员,他获得这一职位与他的父亲之死而使同学产生的同情不无关系;并且他在公共场合,比如新年晚会、演讲台上不停地说这件事,台下则响起一片吧嗒嘴的声音。

毕竟十年了。在其他方面我得到的教益也很多。这使我的血液有些冻结了。我现在活得糟糕透顶。很奇怪,××师专没有爹的孩子都集中到我们班了。但我很荣幸,我的父亲比他们两个的至少早死了八年。我的脸皮很厚,这是生活磨砺的结果。

在这封信里我赤裸裸地表现了一种劣根性。

××

1991.9.21

第五封

×××:

这些日子似乎失却了宏愿大志,和同宿舍的几个所谓音乐爱好者整日摆弄歌谱,玩录音机,深奥的古典音乐和大众化的流行歌兼而有之。前者我较喜欢欧洲的德沃夏克、贝多芬(《欢乐颂》之类),中国的只愿听二胡曲;后者我仍钟爱高中时就喜欢的香港张学友,他的歌深情又有力量,不似张国荣、谭咏麟之软绵绵。我对音乐是喜欢的。如果你也有兴趣,向你推荐他唱的MY HAND THROUGH YOUR BLACK HAIR(《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还有SMILE AGAIN(《永远的笑靥》)等。如果你对歌曲没有兴趣,建议你逐步培养这方面的兴趣,但不可沉溺太深。

高中三年级(或二年级)时有位女生送给我的新年贺卡上写道(大意):“你笑了,世界就跟着你笑;你哭了,世界上就只有你在哭。”因为这类话太诗意,当时并不以为然。现在想起来,人生确实应当乐观,但往往“当时已惘然”。SMILE AGAIN歌词:“永远的笑靥,让它再浮现,在我生命中是最纯真的心愿。”

目前××师专最流行新歌如下:高明骏《我独自在风雨中》、潘美辰《我曾用心爱着你》、谭咏麟《难舍难分》《卡拉永远OK》。流行音乐真是一阵风,前一阵子流行的张洪量《你知道我在等你吗》、钟镇涛《只要你过得比我好》、苏芮《蜗牛》《家》等已嫌过时,其实这几首蛮好听。

北方这方面真够落伍。其实谭、二张的歌在南方早已流行过好几年了。

××

1991.10.6晚

第六封

×××:

原来你也是个歌迷。这也正常:现在的青年学生(包括五音不全的,还有连哆来咪也分不清的)谁不爱唱歌。在我们宿舍楼上就经常听到走调的流行歌,震耳欲聋。那里面有一个声音是我。

目前歌迷中分三派。我指的是流行音乐,不是古典音乐。一派亲港,一派崇台,一派只听屠洪刚、崔健、孙国庆和解小东。在我看来,各有千秋。中国大陆的摇滚乐赖崔健之功,“西北风”也是利大于弊,这些,听众的眼睛贼(雪)亮,早已给以肯定。台湾流行歌不错,如齐秦、王杰、童安格、潘美辰,都是以自身感受作笔写词谱曲,整首歌和谐统一,不乏成功之作,我较喜爱他们的《狼》《狂流》《安妮》《让生命等候》《我曾用心爱着你》等。一大不足之处:配器效果不行。香港以偶像派为主,前几年张、谭并称,现在张国荣已退出歌坛去温哥华定居,但张学友、陈百强、邝美云等声誉鹊起。受条件影响,音响效果够味,也不乏旋律优美的歌,但我总觉得旋律内容与那些歌词时而脱节,而且常常一首歌流行,多套词出笼,不比台湾有罗(大佑)、梁(弘志)、陈(乐融)、叶(佳修)等一批优秀的作曲(人)。其中《半梦半醒之间》《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雪在烧》(黄莺莺)《来来来》(凤飞飞)《奉献》(苏芮)中西合璧、自然得体。这几年有几位新人异军突起,时有佳构(张洪量《你知道我在等你吗》、庾澄庆《让我一次爱个够》、伍思凯《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最好的朋友》等)。至于你说的《水中花》,很流行,且有古典味,歌迷早已肯定:比其他歌流行得长得多。我觉得不能以并非主旋律的几个音符偶同就定为剽窃之作。不过《悲叹》我没听过,没有多少发言权。罗大佑确代表一种风格。诸如《童年》《恋曲1980》《恋曲1990》《明天会更好》《一样的月光》《光阴的故事》都挺好,我较喜欢前两首。这样比较起来,我还是觉得台湾的流行歌有分量。近年亮相的刘文正族(裘海正、伊能静、方文琳、赵传、高明骏、张镐哲)则代表受美Michael Jackson等人影响的另一派。这些都是耳闻目睹拼凑的不经之谈,聊充一笑。

上次考试,不够满意,但奖学金总是有的,到现在也没发,大概不会泡汤吧?我还是那样,不用功,整天瞎忙活,小说倒看了一大摞。向你推荐:钱钢的报告文学《唐山大地震》,霍达的小说《穆斯林的葬礼》及其报告文学《万家忧乐》,张承志的《金牧场》。当然这都不是新作品,你也许早看过了。确实可以。

上一周我们学校(举办)第二届艺术节,很热闹。两场文艺晚会(包括艺术系专场)、舞会、书画展、邮展。又值教育学会的书画展在我校举办,这个展览我去看了两遍,非常精彩,中国画我知之甚少,看了其中的书法作品后受益匪浅,同时深深感到,要想在某一方面有点成就,唯一的途径是老老实实练基本功,然后再闯路子,别无终南捷径。

目前古典文学讲到白居易,唐诗是我最喜欢的(胜过宋词)。我暗自决心老老实实学点东西,将来不致误人子弟!

外国文学正学莎士比亚。因此上最近读了他的几个剧本,朱生豪译的,在学习中逐渐明白一个显而易见却又难得的真理——文学的社会意义是其生命力之所在。不论小说、诗歌,还是戏剧。(散文的社会性似乎差点?)北岛等人的朦胧诗就其捕捉意象、含蓄有味来说是很不错的,但多是排遣不开的个人心情,有的甚至无病呻吟,为文造情。因此上,台湾的现代诗只在部分青年人中传诵。舒婷最有影响的作品不正是《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和反映民俗及妇女命运的《惠安女子》吗?

“乡愁诗”在台湾诗坛占据一席之地。代表作如余光中《乡愁》、纪弦《一片槐树叶》、蓉子《晚秋的乡愁》(这首真不错),不必赘述。女诗人冯青,笔耕多年,我在高一时即为其《月下水莲》《溪语》倾倒。近读一首《最好回苏州去》,并另一位女诗人林泠的知名之作《不系之舟》(你或者读过了),所谓“奇文共欣赏,妙义相与析”,随信恭录于后。

××

1991.11.10

第七封

×××:

这一周称得上一个“忙”字,古代文学的其(期)中考查以考试形式出现,颇使我熬了几夜。还要准备下周迎接“一二·九”的系级诗歌朗诵比赛和校级书法比赛。这学期我还准备参加系里元旦前后的唐诗背诵比赛,因为这可以督促学习,且投我所好。别的活动就“稍息”吧,不能搞得太紧张。奖学金原定发50元,结果改成了30元,太少了,已挥霍殆尽。这学期争取还得捡这个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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