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戏

作者: 郑家祺

编者按:校园戏剧如同一颗细腻的文学种子,将艺术实践悄悄扎根于校园,让同学们在光影交错间汲取精神力量、找寻思想共鸣、看清自我与世界、审视当下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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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电流穿过

不知是不是北大剧社的同学特有的习惯,每次我问这些参加演戏、排戏、导戏的同学在做什么时,大家总喜欢用“搞戏”二字概括。这里面既有一种奇特的非正式感,让人感觉不那么板正,又有一种克服重重困难也要把事搞定的执着心。的确,这里几乎人人都背着沉重的课业负担。虽然有时演员的时间难以调节,角色的内核难以把握,但戏终究还是搞了下去。

2020年,我加入北大剧社,从本科低年级到研究生,我一直在这里坚持“搞戏”。进剧社是需要面试的,如果是秋季学期进入剧社,常常还有新人小戏和小戏嘉年华。其流程大致是先由新人导演在群里发试戏本子,原创、改编和沿用既有本子均可,然后剧社会挑选一天举办小戏试戏会,之后是各剧组以导演为单位成组、排戏,在当年的12月底进行演出。

我做新人的那年,大约有十来个新人导演接连把本子发到群里。我在宿舍衣柜和阳台门隔出的、属于我的小座位上,声情并茂地一本本读完了台词。我到现在还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感觉:我的大脑就像充血般发烫、眩晕,握着手机的每根手指也感到了一阵强烈的酥麻感,仿佛刚才有电流从那里穿过。

郑家祺,北京大学法学院在读研究生

然后就是去试戏。试戏的地点在学校学生活动中心的九一剧场,那里场地虽然不算特别大,但观众席加上舞台前的一大块空地也能容纳二三百人。试戏前,我紧张地躲在楼梯间,让朋友听我一遍遍背台词

举办试戏会时,我们所有演员围坐在一起,导演挨个介绍完自己的本子和排戏计划后就散到场地四周,新社员和预备新演员开始自由选择,我们满场地游走,试很多想试的戏。有的剧组,几个同学站在一起,围成一小圈。有的剧组,大家干脆坐在地上试戏。

北大剧社日常有很多活动,比如有学期中的表演训练、朗读剧活动等。演过新人小戏后,我还参加了《赵氏孤儿》朗读剧演出。在2023年排演的剧社大戏《老妇还乡》中,我有幸饰演剧中的女主角克莱尔。在这部剧排练的过程中,我逐渐意识到3年来不间断地“搞戏”确实给我带来一些长进。

《老妇还乡》

北大剧社每学期最重头的年度大戏,时长通常是2小时,最少也有100分钟,因而对于舞台和角色的打磨相对更精细。《老妇还乡》的剧组是一个又大又有序的剧组,在见面会上,导演就公布了我们此后每周的排练任务和所需的时间。同时,导演还将剧目内容切分成多个片段,碎片化(而不是按时间线推进)的排练保证了演员一来就有戏排,从而提高了排练效率,也保障了演员的积极性。

在《老妇还乡》的原作里,有许多出现一会儿就消失的群演,而在这次排演时,剧组删去了这些戏份极少的角色,大部分演员都能够挖掘自己的角色,且在剧里显出自己的高光时刻,让观众留下印象。能在这样的组里演戏,着实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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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士戏剧家弗里德里希·迪伦马特创作的《老妇还乡》,讲述的是二战后发生在欧洲一个叫居伦的小城里的故事。45年前,怀有身孕的克莱尔察哈纳西安被青梅竹马的恋人伊尔抛弃,当她再一次回到家乡时,她提出要捐给穷困的居伦小城政府和居民共10亿元,然而这个“捐赠”要以伊尔的死为代价。居伦的民众原先出于人道主义一致拒绝了克莱尔的提案。然而,在心照不宣的诡异之下,他们最终杀死了伊尔,高声喊着“我们不是为了钱”的口号,换来了10亿元的恩泽。作品揭露了资本主义社会所标榜的“人道主义”背后的虚伪本质。作者通过喜剧情节和悲剧人物制造出幽默效果,反映出人们为了金钱而不惜牺牲别人性命的道德的沦落,揭示出这个世界悲剧发生的根源。

对于我所饰演的克莱尔一角,起初我觉得她是一个(按迪伦马特的原话来说)僵化不变的角色,其他人物的弧光是现在时,观众能看到的克莱尔却是已经拿定主意的,犹豫的时刻、有人味儿的时刻在她身上不过是一段旧日余晖的突兀闪回。她像是迪伦马特理想中历史潮流的某种具象,是抹去道德的、滚滚而来的、毫无置喙余地又毫无人性的——然而迪伦马特自己又保持着对人性的渴望。对人性的呈现(哪怕是讽刺性的),是他的戏剧中绕不开的主题。没有人性的人在他剧本里出现的频率之高,反映出人性之于他根本是核心的主题。这就让克莱尔的定位有些尴尬,既像复仇者,又不受到剧作家意识的肯定

但真的进入角色之后,我实在非常喜欢克莱尔的一些片段。有时,演着演着,我会情不自禁地感觉克莱尔像一个女版的盖茨比。她身上光辉最闪耀的时刻是那些梦幻与现实、过去与现在交错的时刻。

无可测度的命运的舞台

除了角色以外,“搞戏”也让我深刻感受到戏剧本身的魅力。我记得看过的一部动漫里有一句话说,舞台是“无可测度的命运的舞台”。这话其实放在我们的演出里也恰如其分。由于时间的关系,《老妇还乡》这出大戏仅演一场,因此对所有人而言,一上场就得动真格。我和搭档的男主角有一段戏演得奇好,那是一个在之前的排演中总也找不到感觉的段落,接近剧末。那一场节奏慢,角色不时沉默,而张力已在不断地堆积。在过去的排演里,沉默给我的感觉是无机的。可在舞台上,我们已经完整地演过前面所有的内容,重量自然落到了台词上,当我们一句接着一句把情感越推越高,我看到了角色的美丽和高贵。

演完戏之后,我整个人极度亢奋。我感觉自己和剧组的所有人一起分享了一份临时性又具身化的、再也无法复现的幸福——就仿佛所有舞台元素,演员、灯光、音效、舞监、导演等,都一并融化了,融化成了这部剧本身。

责任编辑:刁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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