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生态文明教育研究的回顾与展望

党的十八大报告明确指出，“必须更加自觉地把全面协调可持续作为深入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的基本要求，全面落实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生态文明建设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将生态文明建设上升到国家战略的高度。生态文明建设离不开教育，教育在生态文明建设中发挥着基础性、全局性和先导性作用。22015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关于加快推进生态文明建设的意见》明确要求将生态文明教育作为素质教育的重要内容，纳入国民教育体系，进一步强化了国家对生态文明教育的重视。我国的研究者在生态文明教育领域也进行了诸多探索，并取得丰富的研究成果。然而，学界对这些研究成果缺乏全面、系统的梳理和总结。基于此，为整体把握我国生态文明教育研究的主要进展与发展趋势，本研究拟通过对近年来生态文明教育研究的核心问题进行系统梳理，挖掘其中蕴藏的中国智慧与中国特色，以期为深化生态文明教育研究提供更加有力的学术支撑。

一、我国生态文明教育研究的核心问题

纵观党的十八大以来生态文明教育研究的演进脉络，学术界对生态文明教育的研究可以说是全方位的，核心主题主要集中在生态文明教育的内涵要义、目标指向、基本内容、实践形式、评价体系等方面。

（一）生态文明教育概念内涵的研究

厘清生态文明教育的概念内涵，是实现生态文明教育良性发展的首要任务。已有研究立足文明转型的迫切性与教育变革的现实性，从多个层面解读了生态文明教育的内涵要义。

其一，生态文明教育是一种新的教育范式。杨志华从生态文明教育的性质出发，基于现代教育与生态文明教育的区别，将生态文明教育看作一种必将取代现代教育、以生态文明的共同福祉价值观为导向的全新教育范式，而不只是一个新的教育内容或模块，其教育目的、教育方法、课程设置、课程评估都围绕服务生态文明建设展开。[4其二，生态文明教育是面向全体社会公民的教育实践活动。有学者在人类文明发展和社会转型的时代背景下，指出生态文明教育是针对全社会展开的向生态文明社会发展的教育活动，它是对环境教育与可持续发展教育的继承和超越，“把教育提升到改变整个文明方式的高度，提升到改变人们基本生活方式的高度”[5。有学者从人的个体发展入手，将生态文明教育定义为培养生态人的教育，认为生态文明教育旨在促进个体从“经济人”“理性人”转向兼具理性品质与生态意识的“理性生态人”，是一项致力于让受教育者成为有助于促进“人一社会一自然”和谐共生的“新型生态人”的教育实践活动。也有研究为遏制环境恶化的趋势、持续改善生态环境，主张生态文明教育是“从深层上解决生态危机、围绕生态文明建设而开展的培育全体公民生态文明素养的教育活动”{8。其三，生态文明教育是与多学科密切关联的科学体系。孙善学等人立足生态文明的科学内涵，认为生态文明教育是一个科学体系，与人文社会科学、自然科学、工程技术等学科密切联系。它既可以呈现为一门相对独立的学科，又可以渗透到其他学科之中，具体实施可根据现实情况，因地制宜、因时制宜。9其四，生态文明教育是一种澄明人的生命意义的教育形态。徐洁从生命哲学、人生意义的高度去认识和反思生态危机中人的生存问题，提出生态文明教育的根本出发点是帮助受教育者探问人到底追寻什么样的精神境遇与理念图景，其重要任务在于引导受教育者形成正确的认知、情感和行为，从而让生活在生态文明时代的人的生命意义得到安顿和澄明。[10]

（二）生态文明教育目标定位的研究

当今时代，人类正在逼近环境恶化的“引爆点”，不仅发生了区域性的环境污染和大规模的生态破坏，而且出现了臭氧层破坏、海洋污染、生物多样性锐减等全球性的生态危机，严重威胁着整个人类的生存与发展。[在此背景下，学界围绕“生态文明教育是为了达成什么样的目标而产生的”这一问题，从总体目标和具体目标两个方面进行了解答。

生态文明教育的总体目标指向破解生态危机困境，推进高质量生态文明建设。例如，有学者提出生态文明教育以生态正义为目标追求，而生态正义能够超越生态危机背后的人类中心主义思维困局，促进个体思维方式与生活实践的生态化转型，是人类摆脱生态危机困境的实践理据。[2也有学者分析了生态文明教育在不同领域的价值诉求，认为生态文明教育对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助力经济低碳循环以及推动社会可持续发展具有重要的时代意义。[13可以说，作为引领绿色发展的重要引擎，生态文明教育旨在消解工业文明社会中人类不合理的价值观念与生产生活方式引发的环境污染、气候变化、能源枯竭等一系列生态问题，从而在人与自然制衡协调的新关系中加快高质量生态文明建设进程。

生态文明教育的具体目标指向提升国民生态文明素养，培养具有生态认知、生态情感、生态行为且肩负生态文明建设重任的生态人。深植于人与自然和谐关系的人格特质是生态人应当具备的关键要素。为此，部分研究提出塑造“生态人格”的目标。有学者认为生态文明教育应转向生态行为践行、塑造生态人格与思维方式、形成生态理性与主流价值观的高级阶段。[4]其实，“生态人格”作为一种符合生态文明建设发展要求的人格图式，它反对盲自利用科学技术服务于人类永无正境的欲望满足，[5本质上是对造成生态危机的工业文明占有式人格的变革与突破，同时也是“生态伦理和生态智慧在个体身上的凝聚和内化”[6]。也有研究基于“生态问题的根本是人的问题”[]，提出培养“生态公民”的目标。例如，有学者指出生态文明教育需要基于生命共同体的价值愿景，培养能够自觉丰富和发展生态文化、维护人与自然共生共荣的生态公民。[8针对何谓“生态公民”，有学者从真、善、美三个角度进行回应，即“生态公民”是寻生态规律之真、达生态道德之善、臻自然诗意之美的社会公民。[19还有学者主张新时代生态公民是具有强公共精神和强道德意识、自觉践行生态环保理念的积极公民。[20]

（三）生态文明教育基本内容的研究

从框架体系来看，生态文明教育内容的全面性与跨学科性逐步凸显，覆盖了经济、政治、道德、法律等多个领域。例如，有学者提出，生态文明教育内容主要包括生态知识教育、生态道德教育、生态消费教育、生态现状教育、生态法治教育。2有学者认为，在新时代背景下生态文明教育要以生态认知、生态情感、生态行为、专业生态学课程以及交叉学科的生态文明理论作为内容体系。[22安时从目标导向出发，提出生态文明教育包含认识生态环境的自然形态、把握生态环境的自然规律、了解人类生存所需的生态资源、领会自然生态对人类生存的重要意义等内容。[23另有学者主张基于生态文明责任、生态文明安全、生态文明道德与生态文明法律等要素，整体建构生态文明教育的内容体系。[24]

就具体内容而言，一方面，生态文明教育延续了国际可持续发展教育的主题，包含气候变化、生物多样性等范畴的内容。其一，气候变化是生态文明教育重点关注的主题之一。气候变化所引发的极端天气事件和自然灾害正迫使学校积极响应气候变化教育，推动其转向体验式与探究式的深度协作学习，使受教育者能够转变自身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从知识、技能和价值观上作好应对气候变化的准备。有学者指出，通过开展户外活动、实施跨学科课程整合、推行项目式教学，可以培养学习者应对气候变化的社会情感和行动精神，全面提升气候变化教育的有效性。[25其二，生物多样性也是生态文明教育不容忽视的内容。其中，森林作为生物多样性的重要庇护所，无疑是释放生态文明教育价值的最佳场域。它旨在通过强化学生对其他物种的关怀伦理与责任意识，塑造和提升个体的同理心、自然感知力以及共情能力，使其在天然的学习空间中更好地认识和理解生物多样性，学会关爱自然与其他生命，积极参与解决气候变化加快、生物多样性丧失等生态环境问题。另一方面，立足本国国情和基本国策，生态文明教育主要指涉两部分内容：一是垃圾分类。通过开展包括垃圾分类现状和重要性的宣传、分类方法的普及、分类习惯的培养等方面的教育，引导学生由对垃圾分类“无知”和“无感”转向“熟知垃圾分类的相关知识和技能”[26]，从而在实际生活中真正践行“垃圾分类工作就是新时尚”[27的可持续发展理念。二是资源节约。为加快建成资源节约型、环境友好型社会，通过广泛开展绿色低碳教育和“节能减排”“光盘行动”“保护水资源”等系列实践活动，将节能环保、生态文明纳入教育教学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培养积极参与“两型社会”建设的新时代青年。

（四）生态文明教育实践形式的研究

推动生态文明教育走向深层，不仅要倡导以“自然一社会一人类”共同体为核心的深层生态理念，还要在理念的引领下拓展生态文明教育的实践向度。依据教育场域的不同，生态文明教育的实践形式可划分为学校生态文明教育和社会生态文明教育两个维度。

其一，学校生态文明教育实践的研究聚焦课程融合、学科渗透以及活动体验等方面。生态文明教育的特殊性决定了简单开设几门课程难以实现教育目标。[28]为此，有学者提出课程融合的实践模式，通过生态议题激活、生态任务分解、生态成果衍生、生态问题解决，为生态文明教育融入课程教学提供具象化路径。[29针对具体学科，生态文明教育的学科渗透既不会打破原有教育格局，又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深化课程教学。有学者通过揭示高中化学教科书与生态文明教育在素材类型、知识体系、内容建构上的共性与特色，为教师在化学课堂中渗透生态文明教育提供有力指导。[30]也有学者按照“掌握生态文明知识是基础、形成生态文明意识是核心、践行生态文明行为是结果”的基本思路，从目标、内容与方法三个维度出发，构建了基于初中生物的生态文明教育实践体系。[31同时，生态文明教育落地落实离不开与自然建立密切联系、使学生获得直接感知的活动体验。有学者提出通过实地参观、建设环保校园等体验式活动让生态文明理念落实于学生的生活实践，[32从而引导学生体验、理解和感悟自然世界。

其二，在社会生态文明教育实践方面，学界主要围绕宣教载体和平台展开研究。生态文明的教育与宣传两条主线已经开始“并轨”，二者的深度融合有助于形成全社会共同参与生态文明教育的良好氛围。有学者分析了图书馆在生态文明宣传教育方面的独特优势，指出图书馆可通过链接环保网站、制作专题展览及打造绿色馆舍等方式宣传生态环保理念。[3随着新媒体对公众生活产生深刻影响，有学者立足新媒体时代生态文明教育的实践创新，提出要充分利用微信、微博等新媒体平台加强生态文明思想宣传。[34]此外，民间环保组织也是生态文明宣传教育的重要抓手。环境教育非政府组织“无痕中国”开设的“无痕环境公益课堂”即典型例证。[35]

（五）生态文明教育评价体系的研究

评价体系对生态文明教育具有导向、诊断、改进、激励等功能，不仅能及时发现生态文明教育活动存在的缺陷并进行调控干预，而且也能为其目标制定、内容选择、路径实施等提供可靠依据。相关研究进行了一系列独特的、个性化的评价体系解读与建构。

其一，适应各个学段的生态文明素养测评模型开始涌现。例如，有学者采用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方式，从“知、情、意、行”四个方面设计了包含生态知识、生态情感、生态认知、生态行为4个一级指标和8个观测点的小学生生态文明素养测评模型。[36也有学者基于政策文本解读与实证数据分析，从生态情怀、生态智慧和生态实践三个方面建立了根植于中国文化基因、适应学生心理发展特征、与新时代课程教学变革共鸣的中学生生态文明素养评价指标体系。37还有学者融通定性与定量评价方法，结合校情并立足生态文明教育实践，构建了由5个二级指标和18个三级指标组成的林科类高校大学生生态文明素养评价体系层次结构模型。[38]

其二，绿色校园评估成为生态文明教育评价的新风尚。在绿色发展理念的引领下，绿色校园评估作为推进学校落实绿化建设、涵养生态文化、营造环保氛围的关键举措，愈发受到国家的重视。

2019年，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发布《绿色校园评价标准》，明确绿色校园评价指标体系应由规划与生态、能源与资源、环境与健康、运行与管理、教育与推广5类指标组成。[39在此基础上，有学者进一步构建了基于绿地景观格局一碳中和一可持续理念（LPCNS）的大学绿色校园评价体系，以实现生态学校以评促建的提升目标。[40]也有学者运用层次分析和模糊综合评价的方法，从绿色环境、绿色教育、绿色生活三个方面入手，提出了基于AHP-FCE模型的绿色校园评价体系，旨在探索现代校园的绿色与和谐发展之路。[41]

二、我国生态文明教育研究的多重特征

生态文明教育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与之相适应，我国的生态文明教育研究也呈现多元复杂的特征。通过对相关研究的梳理和分析可知，我国生态文明教育研究具体呈现出以下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