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科学前沿的人文教育

作者: 张凌

一、直面科学前沿的人文教育

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加速推进,人类科技创新活动进入空前密集活跃期。科技的发展与创新,愈发依赖多学科交叉与融合,这一趋势使科技教育和人文教育呈现融合、开放、协同的新特征。在迈向科技强国的历史进程中,我国坚持走中国特色的自主创新道路,立足全人类共同价值,践行“负责任”的自主创新,“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通过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成就全人类和谐共处之大道,为世界的共同繁荣与可持续发展贡献中国智慧与力量。在此背景下,我国大学迫切需要人文教育与时俱进,直面科学前沿进行系统的人文教育课程规划,为科技教育注人价值引领、伦理思考和全球视野,以加快培养具有科技素质、人文素养、家国情怀的一流创新人才。

第一,在大学教育中,把握科技与人文的内在统一性,促进科技与人文教育的融合,是创新人才培养的内在要求。科技教育的核心在于传授科学知识和培养技术能力,使之能够理解和运用现代科技。人文教育的核心在于培养道德观念、审美能力与文化素养,形成健全的个性和社会责任感。科技教育和人文教育在创新人才培养中如同车之两轮、鸟之双翼,相得益彰,不可偏废。促进科技教育和人文教育的协同发展,成为科学家与教育家的共同理想和追求。德国高等教育思想家威廉·冯·洪堡认为,大学兼有双重任务:一是对科学的探究,二是个性与道德的修养。科学知识的学习,若偏离个性的人道主义发展方向,若脱离高度的道德需求和道德观念,将会蜕变成缺乏理性的“精英主义”。[2]物理学家李政道先生认为:“科学、艺术、人文的共同基础是人类的创造力。它们追求的目标都是真理的普遍性。追求科技与人文之间的关联和均衡,是人的创造力的本能。如何将青年学生的这种潜在的本能发掘出来,是现代大学的重要任务。将科学与艺术、科技与人文人为地割裂开来,而想在科技、人文科学或艺术领域中培养出卓越人才,是困难的。可以说,在教育上,实现科学与艺术、科技与人文的完美结合,是现代大学成功的重要标志,也是培养能适应新世纪发展需要之人才的希望所在。”[3]

第二,科学前沿的发展对人类社会、文化、伦理、哲学等领域产生深远影响,引发深刻的人文教育反思与变革。人工智能、脑机接口、量子计算、克隆技术等领域科技发展,不仅是科学技术层面的革新,更涉及社会伦理、法律规范与社会价值观等人文领域的复杂挑战。人文教育不能回避科学前沿发展带来的复杂问题,应积极回应科技变革对社会文化、伦理道德等方面的深刻影响,帮助学生全面理解科技发展所带来的机遇与挑战,从而培养他们应对未来复杂多变世界的能力与素养。成体系的开设面向科学前沿的人文通识课程,不仅能够为不同学科专业的学生更加系统地提供跨学科的知识视野,培养批判性思维、逻辑推理能力和文化素养,促进学生的全面发展;还能够通过引导学生理解科学技术与社会文化之间的深层联系,帮助他们在快速变化的时代中找到科学探索的价值定位和行动方向。

第三,强化科技教育和人文教育协同的战略任务,为人文通识教育带来了新的变革契机。通识教育在中国的兴起,适应了国家对科技创新和创新人才培养的战略需求,回应了知识经济时代生产方式变革的挑战,体现了对现代化进程中的文化反思与守正创新的追求。弥合科学教育与人文教育的割裂,本就是大学开展通识教育的目标之一。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审议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决定》对统筹推进教育科技人才体制机制一体改革作出重要部署,指出“强化科技教育和人文教育协同”。在深化教育综合改革新阶段,强化科技教育和人文教育协同,是具有战略意义的重要任务。现阶段,通识教育尤其是人文通识教育,应该成为强化科技教育和人文教育协同的主要渠道和关键纽带。随着科技的飞速发展,以“经典文学名著研读”、“文艺作品赏析”以及人文与社会科学的“知识导论”等为主的人文通识选修课,虽然在文化传承、启迪思想等方面具有重要价值,但已经难以满足当代大学生,尤其是理工科学生群体的多元化、实用性和前沿探索性的学习需求。生成式人工智能以人类既有数据为基础进行知识上的联结、重构,并率先在高校人文通识教育的教与学中得到较充分的应用。以 Deep-Seek为代表的大模型正在大学生群体中掀起智能化学习浪潮,学生对通识课程的深度自主学习即将成为“新常态”。因此,我国大学的人文通识课程亟需与时俱进,融入更多与科学前沿、社会现实紧密相关的教育内容,推动课程内容的创新与优化,促进学生知识结构的升级与跨学科能力的综合发展,从而更好地适应未来社会对复合型人才的需求。

二、存在的问题

我国正在通过加强顶层设计、优化课程体系、创新教学模式等方式,在教学体系、课程体系、教材体系中更加充分地融人具有科技人文精神的教育资源,积极发挥科技人文课程的作用,加强对学生及科研人员的人文精神塑造,培养全面发展的创新人才。本研究收集了全国50所高水平研究型大学的100份理工科本科生学业成绩单,对选课情况、课程体系、学业成绩等数据进行了深人分析。结果显示,当代背景下,面对强化科技教育和人文教育协同的战略任务,通识教育仍存在亟待改进的问题。

第一,课程设计缺乏深度与层次性,知识体系的整体性不足。主要表现为:其一,我国高校通识课程体系普遍采用“模块化”设计,划分为人文学科、社会科学、自然科学、工程科学与技术等模块,各专业的学生须从各模块中选修最低要求为7-10个学分的课程。这些模块划分,将科技教育和人文教育通识课程分门别类,不利于设计大批跨模块的通识课程。其二,各学校常规开设的人文通识课程多以“欣赏”“概论”“导论”“导读”等为名称,课程设计缺乏针对不同年级学生认知水平逐步提升的深度和层次性。其三,个别学校的人文通识课程设置过于分散,难以形成连贯的学习路径和系统的知识体系。各门通识课程之间的关联性较低,未形成通识教育与专业教育、科学教育与人文教育有机融合、相互促进的完整体系,这种“碎片化”的课程设置削弱了通识课程在培养学生综合素养中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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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人文通识课程学分比例偏低,与国际一流大学相比存在显著差距。尽管计入思政、军事、外语、体育等非专业课程后,国内大学与国际一流大学的通识课程总学分差距不大,但若仅计算人文通识课程学分,国内大学的人文通识课程的学分占比仅为7%-8% ,远低于国际一流大学 25% 的占比。这一现象反映出部分大学尤其是理工科大学对人文教育的重视程度仍显不足。从学生的视角来看,尽管学校开设了内容丰富的通识课程,并在培养方案里要求理科生选修人文社科课程、文科生选修自然科学课程,一些大学即便拥有成熟、丰富的人文通识选修课,学生也只能自由任选几门课而已。由于高年级学生对自身学科归属和未来发展已有较明确的认知与规划,他们往往倾向于降低通识选修课的“重要性”等级。一些理工科学生对与本专业关联度较低的人文通识课程,缺乏学习兴趣,学习投人不足,导致课程考核成绩偏低。这种情况无疑削弱了人文通识课程的教育效果。

第三,人文通识课程的结构性设计存在诸多不合理现象。主要表现为:其一,缺乏有“组织的”课程体系支撑。具有文理贯通能力的师资力量不足,导致科技人文课程规模很小,难以满足学生选课需要。其二,人文通识课程的方法论与辐射迁移力不足。人文通识课程教学内容设计偏重人文知识的传授与展示,课程设计更多关注扩展知识的广度而非深度,难以触动学生的心智结构。很多课程未能有效结合科学方法训练、思维创新训练,师生之间缺乏有深度的互动式、探究式的人文对话,来阐释、理解、讨论科学技术的人文意义、人类面对的全球挑战等核心问题,未能充分体现人文教育在塑造学生价值观、责任意识和批判性思维中的作用。其三,人文通识课程的教学评价体系不完善,缺乏激励师生投入的有效机制,从而削弱了师生对人文通识课程的重视程度。

三、策略的提出

近年来,南方科技大学创新性地探索新型研究型大学的特色文科通识教育,建设质量一流、特色鲜明的南科大新型通识教育体制。以科学前沿问题为导向优化人文通识课程设计,将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等前沿技术融入人文通识课程教学中。紧密结合理工科学生思维特点,创新人文通识课程教育教学,重视通过案例分析、问题导向学习、科研方法训练、项目实践等方式,培养学生的批判性思维能力与人文素养,促进科技教育和人文教育的协同发展与深度融合。

立足于我们的前期实践,结合上述现实问题,为强化科技教育和人文教育协同,推动新时期人文通识教育高质量发展,本文提出以下策略性建议。

第一,推动通识教育观念跃迁,成体系规划开设面向科学前沿的人文通识课程。在强化科技教育和人文教育协同的背景下,高校使通识课程与各学院的专业教育有机衔接,进行既区别又关联的定位和设计。构建通识教育与专业知识教育整合机制,达到相互融会贯通、同频共振、知识融通的效果。重点围绕科学技术对社会、文化、伦理等领域的深刻影响,设计一系列具有前瞻性和现实意义的课程模块。在课程设计中,应明确课程目标,优化课程结构,注重课程内容的深度与广度平衡,确保课程既能拓展学生的知识视野,又能引导学生深入思考科学技术与人文价值的关系。应注重课程的针对性和适配性,使人文教育紧密贴近理工科学生的学习需求与成长愿景,将价值观教育融入课程内容,引导学生在科学技术的应用与发展中树立社会责任感和伦理意识,使人文通识课程在培养学生跨学科能力、批判性思维和价值观教育方面发挥实质性作用。

第二,以强化科技教育和人文教育协同为导向,推动人文通识教育改革。高校可以科学前沿中的人文追问为切入点,推动人文通识课程的深度改革,设计具有针对性、系统性和学术深度的课程体系,以回应科学技术快速发展所引发的伦理、社会价值和哲学问题。这些问题不仅是科学研究的重要议题,更是人文教育不可或缺的内容。例如,基因编辑技术带来的伦理争议、人工智能发展中的道德与法律挑战、大模型技术对心理与文化的深远影响,以及科学史中知识演进与社会变迁的复杂关系,均是科学与人文交叉领域的核心议题。通过将这些科学前沿中的人文问题纳人课程体系,引导学生从多维度思考科学技术的社会意义与潜在影响,培养其批判性思维能力、价值判断能力以及跨学科的综合素养。同时,课程设计应注重理论与实践的结合,通过案例分析、问题导向学习、项自式学习等教学方法,帮助学生在科学与人文的交汇点上形成深刻的认知与独立的思考能力,从而更好地应对未来社会的复杂挑战。

第三,完善科技教育和人文教育协同机制,提升人文教育培养效能。通过系统化教师发展支持体系,重点提升理工科专业教师的科学人文素养,提高其融通文理的教育教学能力。组建跨学科联合授课与教研团队,鼓励教师将科学前沿成果融人课程教学,充分挖掘科技教育中蕴含的日益丰富的人文内涵与价值,开设大批高水平的科技人文课程。建立科学合理的通识课程评价体系,该体系应致力于将教学过程转变为一个充满探索性、发现性、思想交锋与知识共享的动态过程,而非仅仅是一个知识传递与监督执行的静态环节。组织科技人文学术沙龙、研讨会和论坛,邀请人文学科专家与理工科教师共同探讨科学技术与人文社会的交叉议题,充分挖掘当代科技教育中蕴含的日益丰富的人文性,促进思想碰撞与视野拓展。将强化科技教育和人文教育协同,与大学文化建设体系充分结合,营造科技与人文交融的校园氛围,依托院系、书院、职能部门、科技馆、博物馆、学生社团等各类机构,开展各类科学与人文跨界的教育活动和社会实践项目,支持开展科技与人文深度对话的跨文化交流项目,丰富学生学习体验。

通过以上策略,人文教育能够更好地回应科学前沿中的人文关切,关注科技发展的伦理、社会价值和长远影响,对学生加强科学精神、科学思维和科学方法论的培养,提升学生的批判性思维与责任意识,为培养具有科技素质、人文素养、家国情怀的一流创新人才提供有力支撑。

参考文献:

[1][2]别敦荣,等著.世界一流大学教育理念[M].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2016:24,616-617.

[3]李政道先生致“促进人文教育与科学教育的融合高级研讨会"的贺信[J].中国高教研究,2002(6):13.

(责任编辑 刘第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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