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UMEER分析框架的口译实践报告撰写方法

引言

孙三军和任文（2019）在《翻译硕士学位论文模式探究》一文中比较全面地梳理了翻译硕士学位论文的写作模式。该文基于全国翻译硕士（MTI）专业学位教育指导委员会所发布的指导性培养方案以及对国内部分高校MTI学位论文要求的调研，归纳并提炼出八种较典型的MTI学位论文模式，并将这八种模式归为四类，分别进行简述。文章在阐述第三类模式时，介绍了北京外国语大学高级翻译学院（以下简称“北外高翻学院”）所采用的一种新型论文形式，即翻译课堂案例分析报告。这种论文形式是笔者近年来倡导的写作方式，它基于某次口译课堂的练习材料和全体学生的口译录音，分析学生在学习口译中存在的问题，旨在找到问题的原因，并探讨应对策略。

针对翻译课堂案例分析报告使用的分析框架，孙三军和任文（2019）指出，目前常用的分析框架包括释意理论（即源语理解、脱离源语语言外壳、译入语表达）和“理解、表达、应急”口译分析框架。但文中没有指出该分析框架来自笔者在《理解与表达：英汉口译案例讲评》（2013）一书中提出的“理解、记忆、表达、应急”（Understanding， Memory， Expression， and Emergency Response，以下简称“UMEER”）翻译实践框架。实际上，本框架最初是用来指导翻译教学和实践的，后来笔者将其用作分析框架，指导学生撰写口译实践报告，包括翻译课堂案例分析。本文将详细阐述UMEER作为分析框架的运用情况和改进方向，旨在强调该框架在口译专业学生论文写作中的广泛适用性——不仅可以用于撰写翻译课堂案例分析，还可以用于撰写翻译实践报告，包括模拟会议口译实践、真实场景下的口译实践，甚至专门为写口译实践报告而进行的模拟实践。

UMEER分析框架的运用情况

自2017年起，笔者建议北外高翻学院MTI毕业生以UMEER为分析框架，撰写口译实践报告。之后该框架陆续被其他院系、学校以及学习不同语种的学生借鉴。2023年12月21日在中国知网（www.cnki.net）搜索主题与UMEER相关的文献，可见40余篇使用此框架的报告，既有用以分析交替传译的，也有用以分析同声传译的；既有用以分析现场翻译的，也有用以分析模拟会议和课堂教学的。除了英语专业学生在用，也有阿拉伯语、日语、西班牙语等专业学生在用。其中18篇硕士论文来自北京外国语大学，其余来自全国各地院校（如山东师范大学、西南科技大学、海南大学等），这说明该框架正在被越来越多的学生采用。以笔者指导的MTI毕业生贾润哲（2017）的毕业论文为例，该框架的最初结构见图1。

该论文框架的结构和内容一目了然，笔者认为可以继续推广使用。但本框架仍存在不足之处，尤其是缺少对成功案例的分析和阐述。因此，笔者将在此基础上，提出一个更加完备的框架，详述如下。

改进后的UMEER分析框架

如图1所示，贾同学在使用UMEER分析框架进行分析时主要集中在失败的案例上，这容易使人产生口译质量不佳的印象。因此，笔者建议其他同学在运用本框架时，增加成功的案例。借此机会，笔者对改进后的UMEER分析框架作一个完整介绍。

基于UMEER分析框架的报告第一章为背景介绍，通常可分为四个部分：口译背景、完成情况、实践报告写作意义、实践报告写作方法。其中，口译背景部分主要说明活动主办方、发言者、参会者分别是谁，各方是什么关系，活动主题是什么，活动在什么时间和什么地点举办，为什么举办，各方关注的问题是什么，翻译的方式是同传、交传、陪同还是耳语，有几名译员，译员服务于中方还是外方等，可归纳为“Who is asking you to do what？ For whom？ When？ Where？ Why？ How？”。了解活动背景有利于译员在现场翻译中更好地理解、记忆、表达、应急。完成情况部分旨在概述主要事件、活动完成情况、译员与发言者或参会者的互动、听众的反馈、译员之间的相互关照、对突发事件的处理以及会议之外的工作等。实践报告的写作意义部分可以写本报告旨在展示翻译能力、总结翻译经验。实践报告写作方法是通过案例分析，对成功和失败的经验教训进行归纳总结。报告第一章的结构和内容要点如图2所示。

报告第二章是口译准备过程，旨在详细介绍口译的准备情况，包括熟悉讲者背景、熟悉听众背景、了解会议目的或要解决的问题、熟悉主题内容、熟悉讲话方式、熟悉工作场景、确认日程安排等，可以归纳为“Who is speaking to whom？ About what？ When？ Where？ Why？ How？”。第二章的结构和内容要点如图3所示。

其中，发言者的背景信息可以通过会议资料或网络查询来获得，听众的背景信息可以从参会者名单中了解。如果没有参会名单，译员则需要询问客户（委托人）。会议目的或要解决的问题可以询问会议的主办方，译员还要了解以前是否举行过类似会议，本次会议前中外双方已经做了哪些沟通，确定了哪些拟讨论问题，双方分别持有什么立场等。在概述会议主题内容时，译员除了描述准备工作的流程，还可以提炼具体的知识点和核心概念、制作术语表。这其中尤其要包含后来证明对会议的理解、记忆、表达、应急起到帮助作用的信息。如果术语表过长则可作为报告的附录。这样一来，报告的内容就会更加充实，避免泛泛而谈。如有必要，这部分还可以补充相关的理论，以论证口译活动中准备工作的重要性。如果主办方对译员进行了培训，那么这部分还可以描述培训内容。熟悉讲话方式的部分则可包括在网上查找发言者过往发言的视频资料，或在会议开始前与发言者的当面沟通情况。如果译员能够跟发言者取得联系，就可以询问他们的发言要点，确认是否照稿宣读，商定翻译节奏，了解发言细节。提前了解发言细节至关重要。这包括发言者是否会提及中外双方都熟知的人物或事件，甚至是否打算在发言中穿插笑话来活跃气氛等。如果发言人有讲笑话的打算，则译员要提前了解笑话的内容和笑点，以确保翻译时能达成预期的效果。工作开始之前，译员还要熟悉工作场景，这包括了解会场布局、译员位置等，以确定能否清楚地听到发言、看到大屏幕，从而确保现场的听觉和视觉效果。此外译员还要确认话筒效果、座位安排、饮水和纸笔的准备情况等。考虑到活动可能还会临时更改议程和时间、更换发言者、调整发言顺序、变更发言题目等，译员要在会议开始前再次核实各项关键信息。如果译员未能提前了解这些变动，尤其是在做同声传译时，他们很可能会因突发情况而应对不及，造成被动的局面。值得说明的是，鉴于准备工作对于口译的重要性要远远大于笔译，因此报告对准备阶段的描述篇幅会比较大。

报告的第三章是分析框架介绍，旨在介绍该框架的由来和构成。框架构成部分可参考笔者在《理解与表达：英汉口译案例讲评》（2013）中的相关表述或引用其他文献中关于理解、记忆、表达、应急的论述。即便是常用于笔译的理论，只要对口译有帮助，也可以加以引用，以充实对框架的介绍。但笔者不建议引用关于词类转换、结构调整等笔译特色较强的论述。因为口译中，译者一旦理解了原文，便会“得意忘形”（即释意派理论中所谓的“脱壳”），原文的具体词汇和结构不再重要，译者所需的就是把原文的意义用另一种语言表达出来，这样译语的形成与源语的用词和结构就没有关系了。第三章的结构和内容要点如图4所示。

其中理解和记忆下的小标题，是指理解和记忆的方法；表达下面的小标题，是指表达方面应该达到的要求；应急下面的小标题，主要是指听不懂的时候应该怎么办。针对每一个标题的相关内容的详细解释，可参考《理解与表达：英汉口译案例讲评》（2013）第一部分的论述和第二部分的举例分析。分析框架介绍之后，需用一段话说明第四章案例分析部分将重点关注理解、记忆、表达、变通中的哪些问题，因为框架中涉及的问题很多，实践报告难以——也不需要——面面俱到。

第四章是翻译得失分析。这部分从理解、记忆、表达、变通四方面分析成功和失败的翻译案例，并剖析原因。成败案例均可以再分类。针对成功的案例，可举例说明第二章中准备工作所起的作用；针对失败的案例，则需分析具体原因。第四章的结构和内容要点如图5所示。

第五章是结论部分。这部分旨在总结成功的经验、反思失败的教训、阐述翻译之外的收获、给出教学或学习建议以及展望未来等。第五章的内容和结构要点如图6所示。

在本章中，理解、记忆、表达、应急方面的经验和教训可以综合起来写，也可以分开写。影响理解的因素包括准备是否充分、专业是否熟悉、口音是否标准、距离是否恰当、环境是否安静等。影响记忆的因素包括事前准备是否充足、精力是否集中、是否有辅助资料（如幻灯片等）、讲话片段长短、讲话速度快慢等。影响表达的因素包括术语准备情况、专业熟悉程度、记忆是否完整等。应急部分则可以写自己在听不懂、记不住、说不出或其他突发情况下采取的措施（如请求发言者解释、请求发言者放慢速度、翻译大意、跳过不译等），然后分析这些措施是否得当以及如何吸取教训。

本章还可以写言犹未尽之处。一次翻译活动给人带来的启发不仅体现在专业方面，还包括很多其他的方面，这些启发都可以在本章呈现，关键是要用自己的话写出真情实感。此外，本章还可以提出教学或学习建议、展望未来的学习和实践等。

需要特别提醒的是，如果译员希望撰写某次口译活动的实践报告，切记要在翻译实践中录音。音质清楚的音频文件可以用软件轻松转写成文本，从而能为后续撰写报告创造极大的便利。

许多MTI学生可能会因为自己在口译实践中积累的经验和教训与其他同学大同小异而担心报告缺乏创新性。笔者认为，MTI要培养的并非理论创新人才，而是能够解决实际问题的人才。正因如此，相较于理论创新能力，口译实践报告更注重体现的是译员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能力，所以不一定要得出创新性结论。实际上，学生通过实践得出同样的、已被前人证实的结论，如专业知识、分析能力、调查研究在翻译中的重要性等，恰恰体现了翻译教育的成功，它表明翻译界所形成的共识得以巩固，并在新一代翻译人才的实践中得以传承和应用。

UMEER分析框架的特点和价值

1. 当前框架的不足

从当前MTI学生的口译实践报告写作情况来看，往往是先介绍一个理论，接下来举几个例子支持这个理论，存在的主要问题有缺乏口译特色（理论和分析部分与笔译实践报告没有区别）、理论与实践脱节（无论什么理论，举例的分类都很相似）、分析以偏概全（仅关注表达，不关注其他方面）、实践报告学术化等。

以笔者在中国知网查询到的一篇口译实践报告为例，该生采用释义理论作为分析框架，但报告的分析部分仅有直译法、减译法、增译法、意译法四个小标题，完全不涉及理解、记忆、应急这些关键环节，使得这篇口译实践报告与笔译实践报告区别不大。另一位学生采用了关联理论，但谈到的翻译策略也基本相同，只关注了转换、增译、减译、调整四个方面，与关联理论的关系也不大。有一篇采用目的论作为理论框架，内容也大同小异，没有体现目的论关注的焦点（根据翻译目的决定是否变通取舍）。还有一篇也采用了关联理论，却把案例分析当成了学术分析，探讨了语言语境下的口译和非语言语境下的口译问题。

事实上，这些分析中提出的技巧或策略（转换、增译、减译、调整），在实际的口译实践中往往只发挥微不足道的作用，不宜作为报告的主要内容。口译实践报告要反映的是口译活动中解决主要问题的过程，即如何在瞬时做到准确理解、完整记忆、通顺表达、有效应急。在此过程中，译员实际上没有太多时间注意到词类转换、结构转换、增译、减译等语言形态变化或思考翻译理论。笔者发现，也有学生在撰写口译实践报告时不受理论束缚、不写理论框架，仅仅总结翻译中的问题，例如有一位学生在案例部分围绕理解不当、信息缺失、译语表达不当、译语重点偏差等问题进行了分析。相较前述案例，这样的分析反而做到了实事求是，然而还是缺少记忆和应急部分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