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普融通视域下职业院校开展职业启蒙教育的价值、困境与突破路径

[基金项目]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2022年教育学一般项目“职普融通中学习者流动的多元障碍与支持体系构建研究”的研究成果。（项目编号：BJA220246，项目主持人：）

[中图分类号]G71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3985（2025）07-0057-07

职普融通是指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两种教育类型之间的相互融通。2025年1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教育强国建设规划纲要（2024—2035年）》，明确提出“以职普融通拓宽学生成长成才通道。支持普通中小学开展职业启蒙教育、劳动教育”。可见，职普融通已成为新时代中国建设现代职业教育体系的重要环节，成为实现人人皆可成才、人人尽展其才教育现代化目标1的有效抓手，更是以教育强国建设支撑引领中国式现代化的关键举措。

职业启蒙教育作为职普融通的一种重要形式，是对学习者实施的关于职业的人门教育，旨在帮助儿童建立初步的职业认知、职业理想和职业伦理[2]。2022年，新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教育法》提到“县级以上人民政府教育行政部门应当鼓励和支持普通中小学、普通高等学校，根据实际需要增加职业教育相关教学内容，进行职业启蒙、职业认知、职业体验，开展职业规划指导、劳动教育，并组织、引导职业学校、职业培训机构、企业和行业组织等提供条件和支持”，提升了社会各界对职业启蒙教育的重视度和参与率。2024年，《中国职业教育发展报告》提出“要注重职业启蒙教育。应进一步推进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渗透融合，让普通中小学学生在劳动和职业体验中培养劳动观念、职业意识，从小培养学生学习掌握技能的兴趣爱好，感悟技能的价值、职业的方向，为学生未来职业发展与人生规划播下理想的‘种子’，为构建成功的职业生涯奠定基础”[3]。在此背景下，系统梳理职业院校开展职业启蒙教育的价值，调查分析相关工作面临的困境，并寻求有效突破路径，具有重要的理论与实践意义。

一、职业院校开展职业启蒙教育的内涵与价值

1.职业院校开展职业启蒙教育的内涵。我国现有研究主要从教育目标、作用价值以及在学生成长中发挥的作用三个方面对职业启蒙教育的内涵做出解释。陈鹏、李蕾在《职业启蒙教育的内涵探源与维度界分》一文中认为，职业启蒙教育是一种关于职业的入门教育，是一种旨在帮助学生形成职业认知、培养职业理想、养成劳动习惯、习得职业技能的教育活动[4]。田静、石伟平在《英国生涯教育：新动向、核心特征及其启示》一文中认为，职业启蒙教育是职业教育和终身教育的预备教育，是帮助学生探索生涯的重要途径[5]。刘晓、黄顺菊在《职业启蒙教育：内涵审视、作用机制与实现路径》一文中则认为，职业启蒙教育是帮助个体对自我与职业进行认知探索，能清晰详细规划自己职业道路的一种具有引导性的教育活动[6。总体而言，目前相关研究对职普融通视域下职业院校开展职业启蒙教育的内涵还没有形成统一的认识。

基于上述职业启蒙教育的界定，结合职业院校自身办学特征，本研究将职业院校开展职业启蒙教育定义为：以职业院校为主体，面向多类人群开展的职业认知与体验教育活动。在对象上，主要分为三大类。第一类是普通中小学阶段的青少年儿童；第二类是职业院校本校或者外校的学生；第三类是社会上的下岗失业人员和退役军人等群体。在内容上，针对不同人群，由于其年龄、阅历、知识能力基础的不同，职业院校开展职业启蒙教育的内容也各有侧重。针对中小学生，主要内容是职业认知教育与自我认知教育；针对职业院校学生，基于学校各专业群，旨在拓展受教育对象本专业以外的其他专业理论知识、技能实训以及产业学院的参观体验等；针对社会再就业群体，结合新技术、新产业、新业态、新模式，开展与新业态平台化、灵活化就业形式相适应的实操技能训练和职业素质培养，同时涵盖劳动者权益保护、职业技能、安全生产、交通安全、职业伤害预防、心理健康教育、城市文明礼仪以及相关法律法规等方面的知识。在功能上，职业院校开展职业启蒙教育不仅是教育体系的特征，还是一种重要的社会经济现象，具有推动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培养大国工匠、能工巧匠、高技能人才等重要功能，可以有效化解人才短缺的结构性矛盾，在服务转型升级、提升产业竞争力等方面发挥重要作用。

2.职业院校开展职业启蒙教育的价值。首先，有利于实现学习者多元化发展，为个体提供人生出彩的机会。众多学者认为，职业启蒙教育的对象主要是中小学生，如刘晓、黄顺菊认为职业启蒙教育的对象是 6～18 岁的青少年儿童8]。然而，实践证明，仅凭普通教育自身的教育资源和教学内容，只能是浅层次地对中小学生进行劳动体验式教育和简单职业兴趣的培养，根本无法保证国家预设职业启蒙教育目标的达成。鉴于职业启蒙教育不是定向的就业准备教育，它并不关注专业技能的练习，除了帮助个体打开职业生涯之门外，更多的是培养个体的职业价值观、劳动的习惯与态度、为人处世的道理等[9]。因此，职业院校不仅要面向中小学生开展职业启蒙教育，同时还要面向社会其他群体。随着职业院校参与职业启蒙教育，社会上的下岗失业人员和退役军人等群体以及职业院

校学生都将得以惠及。

未来职场对从业者的要求越来越高，个体的职业发展不再局限于某一固定领域，而是需要具备更加全面的素质和能力，具备跨学科知识、复合技术能力、适应多元岗位的职业能力和职业品质。对于职业院校学生而言，虽然已经开始涉及专业理论学习，参加专业实训，但一方面，部分学生对所选专业了解不多，学习带有一定的盲自性，未必能适应未来就业岗位；另一方面，部分职业院校的教学主要局限于本专业纵向范畴，缺少跨专业的横向互联互通，本校内以及校际的专业资源也很少共享，专业技能训练得不到保证，毕业生的专业适配度低，满足不了未来相邻或相近专业岗位的工作要求。此外，针对目前社会上新职业相关技能人才需求的激增，以及下岗失业人员和退役军人等群体原有的知识结构和专业技能不能满足新兴岗位的需求，职业院校可以为他们开展职业启蒙教育，提供专业的培训场所、教学设施、实训设备、师资队伍、活页式教材以及配套的教学计划、大纲和课程，助力他们更好就业。

其次，有利于构建高质量教育体系，推进教育强国和人才强国建设。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深入实施人才强国战略”。人才强国建设不仅要关注人才的数量标准、质量标准，更要注重人才结构与布局标准。随着社会分工的日益精细，具备正确职业观、精湛专业能力和高度敬业精神的复合型人才培养显得尤为重要。职业院校开展职业启蒙教育是优化教育结构的重要手段，也是建设人才强国的根基性策略。对学生而言，有了丰富的职业体验后，可以充分拓展就业空间，深化职业认知，提升专业情怀；对社会再就业群体而言，接受职业启蒙教育后，对各种新型岗位的技能和职业标准有了全面了解和认识，适岗性明显增强。因此，职业院校开展职业启蒙教育，可以扩大优质教育资源的覆盖面，建设全民终身学习的学习型社会、学习型大国，有效促进教育体系的双向内循环，打造视野更宽广的终身教育体系[10]

最后，有利于强化职业教育的类型特色，增强职业教育的社会吸引力和影响力。职业教育是与普通教育具有同等重要地位的教育类型。但从社会认可度来看，伴随高校扩招，普通高中成为学生初中毕业后的优先选择，职业教育的现实社会地位相对较低，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职业教育发展。职业教育要提升社会认可度，就需与不同办学类型的教育组织形成合力，做好职业启蒙教育。职业院校通过开展职业启蒙教育，解决因受传统文化影响而对职业教育另眼相看的社会问题，从大多数民众可接受的普通教育人手，从服务于最广大人民群众的素质教育、综合实践活动开展、生涯发展规划、新兴岗位的技能培训等需要出发，在提高基础教育发展水平以及服务下岗失业人员中不断彰显自身的独特社会价值，在激活自身办学活力的过程中提升社会影响力[。特别是基于当前职业院校面临生源短缺、转型发展、贯通培养等机遇与挑战，职业院校开展职业启蒙教育可以传播职教声音，改变社会对职业教育的刻板印象，增强职业教育的社会吸引力和影响力。

二、职业院校开展职业启蒙教育的现实困境

通过多地案例研究发现，职业院校开展职业启蒙教育，虽然在制度建设、课程开发、实施模式等方面积累了一定的经验，也凸显出地方特色，但整体尚处于探索阶段，存在一定的随意性和盲目性[12]。具体来说，主要包括以下几个问题：

1.家长和教师的观念有待重塑。因传统文化中“重学轻术”的观念根深蒂固，“重普教、轻职教”观念影响家长和学校选择，部分中小学将职业启蒙教育视为“边缘活动”，流于形式。少数家长鄙视技术劳动，社会对于职业启蒙教育重要价值的认可度也比较低，这就构成了职业教育仍受歧视的深层次文化根基。

首先，家长的观念是制约职业院校开展职业启蒙教育的重要因素之一。部分家长认为升学才是正道，只有升人普通高校学习才是可靠途径。他们希望子女实现更高层次的学习，而不太关注孩子兴趣的探索、潜能的发挥，因此对职业启蒙教育的需求不够旺盛。实际上，学习成绩不是唯一考量，学生只有对各行各业有了基本认知，明晰自身的职业规划，具备工作岗位所需技能，才能在职业道路上取得成功。因此，只有提高家长对职业启蒙教育的认识，赢得家长对职业启蒙教育相关活动的认同与支持，才能减少职业院校开展职业启蒙教育的障碍。

其次，教师的观念是制约职业院校开展职业启蒙教育的另一重要因素。一方面，职业院校教师虽然对职业启蒙教育的价值及其必要性表示认可，但是对相关政策文件了解程度有限，往往把职业启蒙教育与职业体验、综合实践活动混为一谈，将职业启蒙教育简单地理解为动手操作课程，过于强调课程的操作性，偏离职业启蒙教育的核心。另一方面，职业院校职业启蒙教育的对象有一部分是中小学生，作为中小学生的第一责任人，中小学教师应积极参与其中，充分发挥自己的力量。然而，中小学教师对职业启蒙教育的认可度较低，重“智"轻“职”的观念根深蒂固，在职业启蒙教育中职业体验活动的实施动力明显不足，很少有愿意主动与职业学校开启深入、持久的职业启蒙合作关系[13]

2.多主体协同机制有待健全。从现有职业院校开展职业启蒙教育的实践来看，有些地区虽然由教育行政主管部门负责统筹协调各利益相关单位，但仍存在管理机制不够健全、组织架构不够完善、纵向沟通不够通畅、资源整合效率低下、培训经费管理办法有待完善等问题。职业院校开展职业启蒙教育本应是多方协同下的整体性教育行动，但受结构功能主义思想的影响，职业启蒙教育的组织机构形成各自为政、关系错乱的局面，因此，亟待健全统筹机制，协同各主体之间始终保持密切联系，共同推进职业启蒙教育发展[14]。当前，国家虽然也出台了一系列文件明确鼓励职业院校联合中小学开展职业启蒙教育，但文件中大多使用了倡导性词汇，如“鼓励”“有条件的职业院校”等，各项配套措施未能及时跟上，对职业院校开展职业启蒙教育的实践缺乏约束力。

3.课程开发与实施路径有待探索。目前，上海、北京市东城区、四川成都、山东寿光、江苏南通等地已经开始了职业院校开展职业启蒙教育的探索，并取得了一定的实践成绩[15]。据现有的调研报告和文献资料分析，作为职业启蒙教育的重要供给方，以上地区职业院校开发的职业启蒙教育课程虽然基本涵盖了校内多数专业，但课程之间缺少“职业”逻辑，尚未形成基于职业的课程体系。同时，课程开发也缺乏科学性、适配性与时代性。首先，课程内容同质化严重，未能结合区域产业特色和学龄段认知特点，部分课程直接照搬职业培训内容，忽视启蒙阶段的兴趣引导。其次，数字化资源建设相对滞后，虚拟仿真、VR/AR等技术应用不足，难以满足信息时代的学习需求。究其原因，主要是职业院校教师对职业启蒙教育课程的性质和地位的认识不够深入，他们比较擅长技能教学，但职业启蒙教育课程开发能力还不够[16]。总体而言，职业院校的职业启蒙教育课程是比较零散的，课程体系的构建、课程名称的确定、课程目标和内容、课程实施及评价等方面还存在诸多问题，尚未构建具有层级的、体系化的课程结构[17]。

4.实践模式和评价方式有待创新。职业院校开展职业启蒙教育，不仅要面向中小学开设职业指导课程和职业选修课程、开放校园职业技能训练场所，还要面向其他群体开展职业介绍和岗前辅导培训。结合现有文献资料，发现当前职业院校开展职业启蒙教育普遍采用以下五种实践模式：一是依托职普融通，将职业院校专业课程融人中小学素质教育课程，联合开展职业启蒙教育；二是通过校企深度合作，联合开展职业场景体验活动；三是设置职业启蒙教育课程，对中小学生进行专项技能培训；四是通过报告会和各种竞赛等活动，开展职业生涯规划教育；五是通过职业教育活动周，让社会各界了解职业教育、体验职业教育、参与职业教育。以上几种实践模式开展得比较零散，尚未形成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