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墨点开出美丽的花

编者按：每个人身上都存在缺陷。青少年正处于自我意识快速发展阶段，部分孩子在认识自我的过程中容易过度关注自身缺陷（特别是在和他人比较时），进而出现焦虑、自卑、恐惧等负面情绪。班主任和心理健康教师，一旦发现这类情况，应及时介入，有效辅导。

小学高年级学生处于自我认识的关键发展期，他们初步区分学业、社交、外貌等多个自我维度，但各维度彼此孤立。这就导致他们难以形成完整的自我认知，自我概念碎片化。于是，他们常常会因为一次失利、一项能力的不足或者一个小小的遗憾，就全面否定自己，深陷“全或无”的认知误区。

3 ”法即“三维支撑 + 个性赋能"干预模型的应用（见图1）。其中，“三维支撑"指的是认知重构、行为训练以及环境支持这三项基础干预措施，旨在帮助学生认识自我、接纳自我，缓解社交焦虑，表达真实的自我。而“个性赋能”则是依据学生在艺术、运动、科学等不同领域的特质，设计出“X"项个性化方案，帮助学生将自身缺陷转化为独特的发展优势，形成积极的自我认知。本文将以一名学生的辅导过程为例，详细阐述“ 3 + X ；法的实际应用。

案例呈现

五年级女生小雨，左侧面部眼睛下方有一块深红色胎记。小雨成绩优异，擅长绘画和弹钢琴，多才多艺，但性格内向，不怎么和同学交流，时常低着头，对展示自己的活动能避则避。最近，小雨和一位同学发生了口角，对方口不择言，喊她“红孩儿”，这让小雨极为崩溃。虽然事后那位同学及其家长都向小雨道歉了，但该外号还是在班里小范围传开了。自那以后，小雨更不愿意露出自己的脸，常用长长的刘海遮挡面部，就连上体育课也戴着口罩，拍照时更是躲避镜头，生怕被人注意到。家长反映，小雨出现了失眠、头晕等躯体化症状；老师也反映，小雨上课时频频走神。

初步评估

我从事学校心理课教学已有5年，之前就接触过小雨，彼此间有一定的信任基础。不过，在与她单独对话时，我仍十分注意巩固这份信任，让她感到安全与放松。经儿童自我意识量表（PHCSS）评估显示，小雨的核心问题在于自我否定和社交回避。据小雨自述，她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因脸上的胎记而和别人不一样，很早之前就担心别人会因此不喜欢自己。外号事件发生后，她有一种“果然如此”的糟糕感，觉得自己担心的事情都会发生。只要一想到胎记，她就忍不住难过。

认知重构，转换视角

1.认知反驳训练

小雨一想起胎记就不受控制地情绪化，很可能是被“自动思维"左右了。于是，我为小雨设计了“思维训练表”，引导她填写“情境”“自动思维”“证据核查"和"替代思维"4个部分。比如，在"数学课上台演示"这一情境下，小雨起初的自动思维是"同学会在我做题的时候在下面嘲笑我的胎记”。但经过证据核查，她发现有两名同学课后询问她题目解法，老师也夸她解题思路清晰。基于此，她将替代思维调整为“我的胎记和我做题正不正确没有关系”。（见图2）

通过这样不断的练习，小雨逐渐学会用理性思考代替无端猜测。她意识到，之前自己太过在意胎记，所以一提到与之相关的事情，她便不假思索地联想起不愉快的经历，根本没有去核实实际情况。替代思维能帮她从自动思维中“跳”出来，从另一个角度看待当前的情境和事件。

2.优点雷达图

针对小雨认为“自己长得不好看所以其他方面都很糟糕”的想法，我引导小雨画一张自己的优点雷达图，从学习能力、社交能力、艺术创作能力、运动能力、动手操作能力、创新创造能力6个方面帮助小雨梳理自己的优势。小雨的成绩优异，绘画作品在市里获过奖，科学小制作在其他学校展示过，所以她有好几个维度都十分突出。最终看到自己的优点雷达图（见图3）时，小雨的眼睛亮了，她说：“原来我还有这么多表现不错的地方。”

行为训练，学会放松

1.行为脱敏

在认知调整的基础上，我和小雨共同制订了阶梯式行为脱敏计划。我们依据行为的难易程度以及她对外貌的焦虑程度，构建了焦虑等级表，列出了强度由低到高的焦虑情境，并结合小雨的性格特征，设置了具有较强操作性的三级挑战目标。（见下表）

第一级挑战是“与人交流时看着对方的眼睛”。起初，小雨很难做到这一点，于是我在小组讨论前，特意安排她担任本组记录员，要求她抬头听大家发言。我也在一旁观察她，在她习惯性低头时轻轻把她的头扶起来。由于倾听他人讲话时，小雨无法避免与他们对视，渐渐地，她从最初只能坚持十几秒，发展到能全程抬头与组员对视。

第二级挑战是“主动与人交流”。我们商定，小雨从早上踏入校门直至坐到座位期间，只要在路上遇到老师和同班同学，都要主动说一声“早上好”。一开始，小雨打完招呼后便迅速扭头避开视线。经过不断练习，她已经能够在打完招呼后，微笑着注视对方的眼晴，从容走过。

第三级挑战是“展示自我时不回避”。小雨在绘画比赛中获奖，学校计划在公众号上为获奖者推出一期喜报，还安排了现场采访。小雨因不想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便拒绝了。考虑到她的顾虑，午休时，我借给她手机和手机支架，让她在空无一人的团辅教室里自行录制作品介绍。这样一来，她可以反复尝试，把她觉得表现不好的镜头都删掉，直到录出最满意的版本，上传至学校公众号。没有其他人在场的安全环境让小雨鼓起勇气挑战自我，在行为层面实现了突破。

2.放松训练

放松训练是行为脱敏计划的重要部分，帮助小雨在焦虑时学会放松极为关键。于是，我教她“蝴蝶拍”姿势：双臂交叉轻拍自己的肩膀，同时按照吸气4秒、屏气7秒、呼气8秒的节奏进行呼吸，以此让自己平静下来。除了“蝴蝶拍”，我还建议小雨每天在家进行10分钟的冥想放松练习。在舒缓的音乐和温柔的引导语的陪伴下，小雨“放空”自己，把内心的恐惧与不安释放出来，真正专注于自身而不是他人的看法。

环境支持，外部认同

1.建立班级“遗憾博物馆”

心理课上，我和学生一起建造了一座特殊的“遗憾博物馆”，让小雨和同学们重新审视遗憾的价值。第一步是“遗憾收集”，学生在卡片上记录一件令自己遗憾的事，并详细说明其由来，比如当时发生了什么、自己的感受如何以及现在对此事的看法等。第二步是“穿越时空的对话”，我引导同学们想象，如果一年后的自己再次面临同样的情境，期望那时的自己怎么做，有哪些人或事物能给予帮助，以及想对未来的自己说些什么。第三步是“开馆仪式”，学生自愿分享自己的遗憾，并把卡片投入“遗憾箱”里。第四步是“流动的治愈”。学生从“遗憾箱"里随机抽取他人的卡片，在背面匿名写下鼓励的话后放回箱子里，再抽取下一张卡片。这样一来，一张遗憾卡片能得到多个人的“治愈”。第五步是发掘遗憾的价值。我请同学们拿回自己的遗憾卡片，阅读其他同学写给自己的鼓励话语，并分享自己对遗憾的新感受。（见图4）

在这个过程中，小雨看到每个人都有遗憾，和同学们相互安慰，逐渐放下了“缺陷羞耻感”的沉重包袱，最终能够以平和的心态接纳胎记。

2.教会家长运用“三明治反馈法”

除了对小雨本人开展心理辅导工作，和家长的沟通也十分重要。小雨的父母对小雨的要求比较高，并且在小雨多次表达自己不喜欢脸上的胎记时，回应道：“这有什么，你就是太小题大做了。”他们的本意是想通过不在意、不主动提及的方式弱化小雨对胎记的关注。没承想，因为得不到正面引导，小雨反而越来越在意这块胎记。因此，我决定教小雨的父母运用“三明治反馈法”，即用“事实 + 行为 + 特质”的表达结构与孩子沟通。比如，“你主动和保安叔叔打招呼（事实），声音比上周大了一倍（行为），这就是勇敢的表现（特质）。"积极的语言能够促使积极行为发生，我鼓励小雨的父母和小雨交流时都采用这种方式。

在良好外部环境的支持下，小雨逐渐明白，真正的成长不是消除缺陷，而是学会与它和谐共处。

艺术疗愈，发扬优势

1.墨迹图创作

鉴于小雨具备突出的艺术特质，我决定采用艺术疗愈作为个性化方案。“墨迹图”是一种有效的心理投射方式，我将其改良为易于操作的“墨点绘画”。我首先请小雨描述对一张白纸的感受，随后，我在这张白纸上滴了一滴墨水，再次请小雨描述对这滴墨水和这张纸的看法。小雨认为，原来的白纸很完美，墨水是瑕疵，破坏了这张纸，这张纸已经不能用了，或者把有墨水的部分裁掉还能勉强使用。接下来，我请小雨就这滴墨水进行自由创作，在不破坏纸张和墨迹的情况下，将墨水融入自己的作品。小雨思索良久后终于有了灵感，绘制出一个插满花朵的小花瓶（见图5）。通过亲身体验创作，小雨惊喜地发现，瑕疵也能化作独特的美丽元素。

2.曼陀罗绘画

曼陀罗绘画的同心圆结构象征着心理能量的有序排列，能够帮助小雨将碎片化的自我认知整合起来。因此，我引导小雨通过曼陀罗绘画实现自我重构。在创作过程中，通过选择不同颜色、不同笔触的线条，小雨无意识地展露出内心状态。在她创作的第一幅曼陀罗绘画中，圆心呈黑色，透露出她压抑的心情。到了中期，第三、四幅作品的红色和橙色比较多，表达出她内心的愤怒和渴望。在后期的几幅作品中，她开始使用金色，以及较多的放射性线条，展现出期待与希望。这一变化过程，恰好对应了她从自我否定走向自我接纳的认知转变。曼陀罗绘画具有很强的艺术感，在持续练习中，小雨逐渐突破“胎记 缺陷”的自动思维，形成“胎记 独特性”的理解。

4 法覆盖了认知、行为、环境三个层面，形成完整的干预闭环，同时，“X"项个性化方案能够根据学生特质进行调整。小雨的案例充分表明， 法能够培养学生的积极自我认知，助力学生在支持性环境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成长路径。（文中学生均为化名）

（作者单位：南京师范大学附属中学燕子矶新城学校小学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