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落满我的一生
作者: 刘振自从20多年前我远赴省城求学开始,每逢节假日回乡,父亲都会喜不自胜地骑着三轮车到村口接我。那时,生活贫困,通信落后,每次放假之前,我都会跑到公用电话亭里,打电话给邻家二婶,请她转告父亲我回家的具体时日。收到“通知”的父亲,每次都会准时到村口接我。
记得大二那年寒假回家,我依旧通过邻居二婶,提前告知了父亲我所乘坐的回乡车次和发车时间,让他做好“迎接工作”。谁料上车之后天降大雪,行至半途道路结冰,汽车在高速公路上只能像蜗牛一样缓缓前行,原本3个小时的车程,走到夜幕降临还没到家。面对满车乘客的抱怨声,司机耐着性子劝大家稍安勿躁。雪路漫漫,夜晚凄凄,我实在难忍心中的焦躁,但又无法告知父亲行程有变故,只能任由焦躁在心中翻腾。车窗之外天寒地冻,透过雾化的玻璃,偶尔能看到一点模糊的灯光缓缓向身后挪动。我想,父亲那么聪明,肯定能够想到雪路难行,车辆会晚点,也断然不会傻到一直站在雪地里等我回家。这样想着,心里的焦躁感就稍加平息一些,便强迫自己闭目养神,任由汽车继续在雪夜里“爬行”。
当司机师傅将我唤醒,告诉我已经到了村口的时候,已经是凌晨2点。拖着行李箱刚一下车,一股寒气倏然袭来,我裹紧棉衣向四外张望,希望寻见父亲的身影,但又生怕看到他在凌晨2点的雪地里瑟瑟发抖的样子。
不管我愿意与否,父亲还是出现了。
他踏着积雪,打着手电筒走到我的跟前,一边笑着扛起我的行李箱,一边让我跟在他的身后,沿着手电筒的光亮一起往家的方向走去。“咯吱咯吱”的踩雪声打破冬夜的寂静,一股莫名的酸楚悄然袭上心头。在手电筒微弱的光束之下,我看不清父亲的脊背,却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温情。
后来,我大学4年期间多次回家,每次父亲都会在我下车的村口等我,这已经成为我们父子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每回走在那条高低不平、被庄稼围拢、通往村落的近3里长的乡间小路上,我都宛若一只归巢的倦鸟,心中那种踏实的感觉,恰似参天树木扎根于大地的胸腔,凭借吮吸泥土的营养维持枝叶的茂密,我特别享受这样的时光。
参加工作之后,父亲依然喜欢到村口接我回家,寒来暑往雷打不动,直至后来我买了代步车,可仍旧喜欢在回家之前告诉父亲我的启程时间。至今依然记得首次开车回家那天,我满心以为父亲定然不会再到村口接我,可当我兴高采烈地驱车到达时,仍旧看到他站在路边翘首以盼。我问父亲说:“我开着车子回来,你怎么还来接我?”父亲支吾半天,说他刚才骑三轮车到镇上买了我喜欢吃的菜,回来时顺道停在村口等我。对于这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我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开车往家前行。通过后视镜我蓦然发现,父亲骑着三轮跟在我的汽车后面,那场景非常违和。我多么希望父亲没骑那辆破旧的三轮车,而是极其风光地坐在我新买的“豪车”里,让我带他一起回家,就像素日他骑着三轮车接我回家一样。哪怕是出于虚荣,我也乐意这样孝顺一回,给父亲脸上增光添彩。
我将这般心思向父亲和盘托出后,他满口答应今后不再骑车接我,可到最后总是食言。改变不了父亲,只能改变自己。
再后来,我开始选择乘坐顺风车回家。司机将我送到村口后,我便可以坐上父亲的三轮车和他一起回家了。对父亲来说,接我回家或许才能体现他在儿子面前的“老有所为”。而满足他的“心愿”,也是我作为儿子的一种孝顺。为了改善父亲的出行条件,去年我给他买了一辆可以遮风挡雨的老年电动三轮车,喜提新车的父亲乐得眉开眼笑。中秋节那天回老家,坐在父亲的新“宝马”上,我发现20多年过去了,父亲的头发已经花白,脊背也日渐佝偻,但他骑车的技术和接我回家的热情丝毫未减。乡村振兴战略让故乡旧貌换新颜,和父亲一起走在平整、宽阔的水泥路上,我忽然想起一首小诗:“我是一块石头,从不哭泣,只用泪水,弥合想你的缝隙。我是一株植物,从不流泪,只在你想我的时刻,张开我的花蕊。我的谎言,犹如天上的星,如果你抬头看我,我就落满你的眼睛。”
年届不惑,岁月早已赐我一身韧壳,但我不敢抬头凝望苍老的父亲,因为父爱灿若繁星,那星辉早已落满我的一生。
(编辑 耿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