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唐山交大反南迁争生存斗争
作者: 刘丕绩北方交通大学唐山工学院(简称“唐山交大"),是西南交通大学的前身。该校始建于1896年,是中国工程教育的发源地之一,培养了竺可桢、茅以升、林同炎、黄万里、杨杏佛等蜚声海内外的杰出人才。
唐山交大有着光荣的革命传统。抗日战争时期,大批学子投笔从戎,奔赴抗日前线。新中国成立前夕,国民党当局操纵“迁校委员会”裹挟唐山交大南迁上海。本文将要讲述的是亲身经历的在国民党白色恐怖下中国共产党领导唐山交大开展的反南迁、反饥饿、争生存的英勇斗争。
一
1925年9月,出生在山西省定襄县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外祖父王书太是乡村小学校长。抗日战争爆发后,他组织自己的学生参加儿童团,发动群众抗击日军、支援八路军。1940年3月,外祖父落入日军魔爪,临刑前他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口号,惨死在日军的屠刀下。大舅王伯唐,是早期中共山西工作委员会书记,1935年被捕牺牲。父亲刘巨海,毕业于山西大学堂,曾在太原国民师范、进山中学、成成中学等校任教,跟随中共地下工作者赵宗复做了许多掩护共产党员和进步学生的工作。
1938年3月,日军进犯定襄城。目睹国破家亡的悲景,我加入由共产党人郭继成、樊金堂领导的定襄基干抗日游击队,随游击队袭击日军车辆、处决汉奸恶霸、为八路军运送军粮等。我们还在家乡编演《放下你的鞭子》《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等抗战剧目,宣传中国共产党的抗日救亡主张、表达“誓死不当亡国奴”的坚定决心,激励广大群众的抗日斗志。
抗日战争胜利后,经过刻苦学习,我如愿考取了唐山交大冶金系,本想抓紧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埋头读书,学好技术。但国民党反动派撕毁停战协定,悍然向解放区发动疯狂进攻。中共中央、毛泽东提出了“针锋相对、寸土必争”的方针,我积极投身于中共地下组织领导的“第二条战线”斗争。

二
1948年11月,辽沈战役胜利结束,人民解放军以雷霆万钧之势进关包围平津。国民党当局扬言“不给共产党留下文化遗产和著名高校”,预谋以“保护文化”“爱护师生”为名,将北平、天津、唐山等地一批知名大学迁往南方甚至台湾。
中共地下组织领导的学生会向唐山交大师生发布告示:“唐山交大是全国人民的,交大落户在唐山,是纵观国家全局的考虑、是历史的选择。交大南迁是绝对没有出路的。”罗明教授也在全校演讲中指出:“唐山交大是国立大学,培养的人才是为全中国服务的!不是任何利益集团的私有财产,因为打内战而迁校毫无道理!”演讲得到师生们的热烈响应
面对唐山交大师生反南迁的斗争浪潮,国民党反动当局千方百计削弱反南迁势力。他们利用部分师生认识模糊,诱导胁迫学校成立“迁校委员会”,唐山交大的校务随即被主张南迁势力把持,组成“南迁先头部队”到达上海。11月28日,200余名师生离开唐山抵达天津,12月3日登上即将南下的“万利”号轮船。
地下党组织派刘正祥等人赶到天津,动员同学们下船,随解放军进城,接管建设新唐山。有的同学当即表示愿意留下,但由于“万利”轮提前离岸停泊到水中央,大部分行李已装入船舱内难以取出,以致许多同学未能下船。尽管如此,还是有30多名同学留了下来。其余师生次日离津,颠沛流离,于12月7日抵达上海。
12月12日唐山解放后,“迁校委员会”从上海把受蒙蔽的师生送到江西萍乡,最后一批南迁师生月底辗转抵达上海。家住江、沪、浙一带的学生纷纷回家等待观望,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学生只能借住在上海交大旧文治堂和体育馆。上海交大地下党派遣进步同学来帮助安置和接待我们,并利用这个机会告诉我们:国民党企图将唐山交大迁往台湾,大体分三步走。第一步迁至江西萍乡,第二步迁至广州,最后到达台湾。他们劝说我们要认清形势团结起来,阻止学校南迁。此时,“迁校委员会”要把学校再度南迁至萍乡。山西籍同学阎焘、胡竟嵘、罗毓春、赵师强和我及许多师生进行了坚决抵制。
学生的伙食款迟迟发不下来。我们只能靠校友、同乡、上海交大同学及社会捐助,勉强维持食不果腹的窘迫生活,复课更是无从谈起。事实告诉我们:这次迁校,是一次没有希望的迁校、没有前途的逃亡!
三
“古怪歌咏队”是唐山交大地下党领导的进步组织,也是当时校内规模最大、成立最早、持续时间最长的文艺社团。歌咏队首次演唱的歌曲是《古怪歌》,因而得名。歌咏队常演唱歌曲《跌倒算什么》,“生,要站着生,站着生!死,要站着死,站着死!天快亮,更黑暗,更难行,跌倒是常事情、常事情,跌倒算什么,我们骨头硬,爬起来再前进!”这首歌曲在反南迁争生存斗争中被反复唱响,起到增强信心激励前进的作用。
1949年元旦,新华社播发了《将革命进行到底》的社论,广大师生受到教育和鼓舞。1月11日,经唐山交大老校长、国民政府教育部顾问茅以升推荐,唐振绪接任唐山交大校长。春节刚过,在地下党组织领导的上海交大学生自治会的帮助下,唐山交大部分留沪学生决定以学校进步社团晨钟社、古怪歌咏队等为基础,发起成立一个新的社团,团结全校师生,制止学校南迁,争取早日复课。
参加新社团的学生有50余人,经大家讨论,新社团定名为“春牛社”(“春”,象征光明和新生;“牛”意指学习鲁迅“俯首甘为孺子牛”的精神)。上海交大学生自治会借给我们一间小屋用作春牛社的工作室,室内挂上了高尔基、鲁迅的画像,摆放着《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大众哲学》等进步书籍。
早春2月,全体社员召开春牛社成立大会,通过了组织章程,产生了领导机构。我被推举为社长,阎焘为副社长。上海交大学生自治会派代表到会祝贺,赠送用虎皮纸写的条幅:“团结起来,增进友谊,为争取民主和进步而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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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党组织派上海交大电机系学生、共产党员郝克强,以中学同学关系与春牛社社员胡竟嵘取得联系,着手重建唐山交大新民主主义青年联盟(简称“新青盟”)和中共地下组织。胡竟嵘、阎焘、孙经曙、陈立和我5人很快被发展为“新青盟”的盟员。不久,郝克强介绍胡竟嵘加入中国共产党。党组织又派吕苏(上海交大地下党总支组织委员)直接领导唐山交大地下党、“新青盟”和学生运动,先后发展阎焘、孙经曙、李南生3名同学为中共党员。至此,唐山交大地下党领导的“新青盟”、进步社团及其学生运动有组织地蓬勃展开。
3月初,经过努力抗争,南迁萍乡的唐山交大师生重返上海,全校300多人住在上海交大大礼堂内。春牛社进一步扩充、壮大力量,社员发展到上百人,成为唐山交大最大的学生社团。“新青盟”的盟员也发展到36人,他们分布在学校的各个进步社团,把广大同学紧密团结在党组织周围。3月中旬,唐山交大终于在上海交大复课。在中国共产党的坚强领导下,学校反南迁斗争取得了重大胜利!
四
在中共地下组织和上海学联的领导下,上海各校纷纷举行集会游行和串联活动。唐山交大也加入到上海轰轰烈烈的“反饥饿、反内战、争民主、争生存”的学生运动之中。唐山交大成立争生存斗争委员会,由学生自治会主席、共产党员李南生担任主席,我被推举为副主席。我们发传单、印公开信、召开诉苦会,与上海、南京大专院校相互串联、相互呼应、相互支援,统一进行集会、罢课、游行活动。
为解决各校学生的吃饭生存问题,上海交大、唐山交大、复旦、同济等10所国立大专院校成立上海市学生争生存联合会;上海各国立院校的教授、教职员工也成立联合会。各联合会分别派代表到南京国民政府据理力争,要求解决生活费问题,反饥饿争生存斗争如火如茶。
上海中共地下组织指示,各院校进步力量,在推动全面公费、争取生存的斗争中,要开展互助自救,“有饭大家吃”“两人的饭三个人吃”,共渡难关。要把经济斗争与政治形势紧密联系起来,揭露国民党政权的贪污腐化和对人民的盘剥压榨,与国民党反动当局进行经济和政治两个方面的斗争。

唐山交大师生义无反顾地加入到上海各校“反饥饿、反内战、争民主、争生存”的学生运动中
1949年4月1日,南京国民政府派出和谈代表团赴北平与中国共产党代表团谈判。南京大学等11所大专院校的6000多名学生举行游行示威,要求国民党政府接受共产党提出的实现和平的八项条件,遭到国民党当局的血腥镇压,死两人,伤百余人,造成骇人听闻的四一惨案。
消息传到上海,各大专院校学生在同济大学集会,声援南京学生的正义斗争、抗议四一惨案,我们也代表唐山交大参加了大会,愤怒声讨军警特务杀害进步同学的罪恶暴行。接着,唐山交大与上海交大在体育馆联合集会,邀请赴南京声援、慰问的两名代表报告了惨案经过。会场庄严肃穆、群情激愤,大会发布抗议宣言、追悼死难同学、展开募捐慰问等。
五
国民党当局加紧了对学生运动的镇压。淞沪警备司令部扬言,“不得借此南京事件为滋事口实、若不听劝导、破坏秩序,当依戒严法令切实取缔”。还派特务到各校蹲守巡察,恐吓迫害学生。
1949年4月20日,国共和平谈判破裂26日凌晨,特务带领武装军警开着铁甲车闯入校内,逐个宿舍搜捕进步学生和共产党人。当夜,我和郝克强正在上海交大电讯斋学生宿舍开展秘密活动。敌人闯入学校后,我们在电讯系同学王建勋的掩护下,跳出学校围墙,由当地人引路才脱离危险。李南生被困在上海交大西斋,唐振绪校长将其隐藏在自己家中,才幸免于难。搜捕中春牛社的工作室被捣毁。
4月27日,淞沪警备司令部限令15所大专院校3天内疏散完毕,军队强制执行。
我校暂居在上海交大校内,刚刚安顿下来,现在却必须迁出。3天内就要完成,时间紧迫。
我校师生立即在滂沱大雨中寻找房屋,昼夜赶搬,终于将图书、公物及校友捐赠的180担余粮运到虎丘路66号4层楼上,留校的教职工和家属也迁至此地,学生们分散寄宿在徐家汇启明新村。上海有亲友的师生各自投亲靠友居住。
根据党组织指示,“新青盟”、春牛社组织了“人民宣传队”“人民保安队”。同时动员发动广大人民群众,保护人民的大上海、解放军战士军容整齐、全副武装、浩浩荡荡,向上海市区进发保护工厂学校和市政建筑设施,彻底粉碎国民党反动派阴谋炸毁上海的企图,迎接上海解放。

5月12日,解放上海战役打响。中国人民解放军在外围作战中取得胜利,摧毁了蒋介石、汤恩伯吹嘘的“东方马奇诺防线”。23日夜,发起全线总攻。听到解放军嘹亮的进军号声,同学们兴高采烈、奔走相告,前呼后拥、熙熙攘攘快速朝外走去。刚出宿舍不远,大家就看见解放军战士军容整齐、全副武装,正浩浩荡荡从附近经过,向市区进发。同学们激动地蹦跳起来高呼:“是解放军!”大家马上戴起“人民宣传队”“人民保安队”的臂章,在上海人民团体联合会统一指挥下,投入配合解放上海市区的战斗。
上海终于回到了人民的怀抱。5月27日清晨,李南生打电话告知唐校长上海已经解放的消息。唐校长兴奋地推开窗,只见解放军战士都睡在人行道上,一排排,整整齐齐。这种情景,给他留下难忘的印象。
7月,我们结束了飘泊动荡的生活,回到了唐山。唐山交大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获得了新生。
(责编 李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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